衛道踉蹌了一下,身後多了一雙突然展開的翅膀,隻有蝙蝠似的骨骼,大概和頭上的角差不多的黑色。
這翅膀是突然出現的,好像剛才還沒有。衛道猝不及防被這麼一壓,差點又要撲在地麵上。
醫生在他麵前不遠處:“怎麼樣?”
衛道沒跌倒在地上,站穩了點說:“很好。”
眼前就又黑了。
醫生不知道在哪裏:“你的眼睛還能用嗎?”
“看不見了。”
衛道走遠了回答道。
醫生:“好,過來。”
他說得慢條斯理,很明顯是想讓衛道自己找過去。
衛道對此束手無策,想了想,閉上眼睛,試圖在腦子裏構建剛才有光的時候看見的室內布置。
醫生笑道:“別想了,我剛換了新布置。”
衛道往後退去,沒有摸到牆壁,忽然覺得腳下踩到一個坑,往後仰倒,沒倒下去,吸了一口氣,人又直起身來,往邊上偏了幾步,又幹嘔了一陣,他想:還不如感冒了使勁咳嗽,也許比現在感覺好多了。
衛道把眼睛睜開,還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他不打算順著牆麵去找人,腦中忽然就真變成了蝙蝠似的,出現了室內的各種東西的棱角,或是大概輪廓,他順著這種純粹的感覺走出去,又閉上眼睛,走到了感覺中的醫生的麵前。
“好了。”
醫生的聲音忽然在麵前響了起來,衛道想睜眼,黑暗消失了,明光亮了起來,他的兩隻眼睛就受到刺激開始流淚。
醫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乎抽出了一卷柔軟的絲巾,塞在衛道手裏:“自己擦擦吧。”
衛道抹了眼淚問:“我睜眼了?”
他說著,手裏把巴掌大的絲巾當帕子揉成一團,攥在手心裏,還沒有一個核桃大小似的。
醫生摸了摸他閉著的眼睛又摸到眼睫毛,似乎蠢蠢欲動想扯一根又想幹脆就這麼給他挖出一隻眼球來吃了解饞,忍了忍:“算了。”
他說服自己似的,怔怔喃喃道。
衛道察覺出危險,一聲不吭站在那裏,越發像木頭了。
醫生笑道:“睜眼吧。”
衛道正要說什麼,醫生示意他看邊上,那裏一麵大鏡子明晃晃似乎鑲在牆壁裏,上下都是白熾燈般照亮,光明極了。衛道就從鏡子裏看見了自己的樣子,後背的翅膀比上一次更輕巧了,也還有些重量,純黑色,有點像某種漿果的外皮,或者像某些覆蓋著皮革的質感,然而隻有赤露的骨頭。
這次沒有羽毛了。
在額角更往上一點,兩隻卷曲的紋路精致的黑色的犄角,很像山羊的角,或者也許就是山羊角的某種演化狀態。
衛道大概還應該慶幸一下,身後沒有多出一條尾巴來。
據說,在某些人類的作品中,惡魔身後是有一條黑色的尾巴的。
他想到這裏,幹嘔起來。
醫生笑眯眯伸手輕輕拍拍他的後背,一臉惡作劇得逞後的樣子。
他好像有點興奮。
衛道的後背因為兩隻翅膀的關係,沒有布料,醫生的手直接觸碰到的位置是肩胛骨之間,似乎沒有一起變化的人類的皮膚,他沒有按下去,但衛道有點毛骨悚然,醫生按住了他的脊椎,簡直像在數生豬骨節的屠夫準備過年煮湯喝。
雖然知道醫生一直很餓,沒想到他這麼餓?換掉白翅膀就為了不去毛,直接啃骨頭嗎?不知道翅膀裏有沒有骨髓這種東西。萬一沒有,豈不是還要生氣?
衛道餓得肚子咕咕叫,醫生就好像沒有聽見,在後背的那隻手,突然抓住一邊的翅膀。
衛道還沒反應什麼,翅膀獨立出去似的,下意識就開始反抗,就像抓住一隻鴿子想煮湯的時候,鴿子的翅膀就會使勁撲騰,這隻被抓住的翅膀也是這麼反應的。
又因為翅膀是完全的骨頭,在反抗的時候,似乎還長出了骨刺,不說殺傷力大,對於抓住翅膀的人類手掌來說,也足夠受傷了。
醫生的手裏忽然開始釋放黏液,藍色偏紫的黏稠的腥臭液體,就像衛道很討厭的海水和死亡的魚蝦血液混合在一起腐爛之後產生的味道,比泥鰍還滑溜,骨刺根本並不能傷到他一點,反而是他把衛道的翅膀弄得很髒,黏不拉幾的,好像在藕粉池塘裏打了個滾。
衛道打量醫生的表情,醫生好像也不太高興,應該不是準備給他裹上一層麵包糠似的東西往油鍋裏炸一遍撈出來,醫生不吃黏液,這太好了。
醫生看了一眼衛道,陰森森地笑道:“我送你現在去洗澡吧。”
衛道直覺不會好過。
果然,醫生讓衛道進浴室之後,他沒有立刻走開,在邊上的麵板動了動手,對衛道笑道:“洗幹淨才能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