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前人都說盡了。
幾個小孩就畏畏縮縮擠在一起,躲在角落裏,雖然還是大街上,好歹是靠著兩邊的牆上,不至於後背冷得發顫,也不怕身後有人突然冒出來給他們一棒子,打完了就拖走,也不知道是拖了去賣了,還是幹什麼別的用處。
總不會叫人安心,那是未知的恐怖。
誰知道,他們會遇上什麼?
不知道還放鬆些,至少挨了打忍不住幻想起來,也可以拿這個作筏子,想他們走了是去享受榮華富貴,吃香喝辣去了,所以忘了他們,不願意回來。
本來大家的感情也並不深厚,整日裏搶錢搶吃的,要是深厚起來了,那才奇怪。
又要挨打,又要挨罵,每天還有標準,要是達不到就受罰,還不是一個人遭難,那天一起去的幾個人一起遭殃,不互相埋怨到打起來都算好,還想交流感情?怕不是腦子被門夾了,出去又被驢踢了,不然想不出這種腦子似乎完全放棄了掙紮的事情來。
有時間幹什麼不好?
飯也是有定量的,錢也是就那麼多的,連衣服都是丟過來,等分東西的人一走,少不得要一擁而上爭搶一回,要是搶到了還好,搶不到就沒了,搶到了也不是高枕無憂,還得好好藏著,好好護著,不然照樣有人接著來搶,才不管是不是你的,拿到了就是別人的。
有閑心談情說愛?不用等一個月,兩三天就死完了。這裏不是那些個情種待得下去的地方。
什麼風花雪月?他們一個也不懂。
最多是聽說過,那些貴人們有吃有穿不必跟人爭搶,還有人伺候著,有書看,有一整個自己的屋子,還能跟人隨便發脾氣而不一定挨罵挨打,這些已經很好了。
要再對他們說,如何如何的富貴,怎樣怎樣的安逸,那是無法想象的。
那樣的生活實在太過遙遠,想不出,也得不到,反而給自己添麻煩。
“唉!”
幾個小孩雖然擠在一起,然而隻是為了暖和一點,要說關係多麼好,不見得。
這一聲突然的歎氣冒出來,就像是一堆感歎號裏冒出一個句號,一點也不協調。
第一時間就能讓人注意到。
這裏一共是四個小孩,一字排開,比其他人靠得近一些,其實中間還留了一點距離,隻有一個特立獨行,在最邊上,也不往中間靠,冷得皮膚都飛起密密麻麻的冷紫色小斑點,仿佛不是個活人了,他也不過來,麵無表情坐在邊上,兩隻眼睛直愣愣往前麵的地上看。
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不要提天氣冷了,他這樣的人在身邊,身邊的溫度仿佛也能瞬間散發著綠瑩瑩的顏色跟著下跌,平白比周圍冷了兩三度。
靠近他不是取暖,而是趨冷了。
從左到右數過去,除了仿佛被孤立的最右邊那個,他們都是從小的孤兒,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了乞丐堆裏,上頭有人來管,沒有名字不好管教,全都姓錢,意在招財。
又因為他們都是住在一個小院子的第四間屋子,按照進來的順序算,錢一開始,最多到錢廿九,本來是這樣,但是這四個有兩個不太一樣。
一個是最右邊的,來的時候雖然小,也不記得來之前的別的事情,什麼親戚朋友,什麼故鄉鄰居,統統沒有,這對於乞兒堆裏管事的人到底是好事,然而他記得自己的名字,他非說就叫衛道,一個名字,懶得跟他爭,他就一直都是衛道。
一個是從右往左數第二個,也就是唯一在衛道邊上的那個小乞兒,抱著肩膀,凍得不行,又不敢靠著衛道,隻能一個勁往左邊擠過去,本來溫度還算扛得住,看了一眼衛道,他開始哆嗦了。
他本來應該算是錢四,這個數字不太吉利,得了這個號的死了不知多少個了。
他又是個從別的地方轉到這裏來的,也是孤兒,不過本來過得比乞兒好得多,據說是他不聽話不幹活偷懶被抓住了,管事的人想罰他,他就被派到這裏來了,在來這裏之前,他也有個名字,就是管事的人取的,所以到了這邊來,也沒有叫他再改,好歹他之前也是個伶俐的。
萬一他以前的主子又來要回去了呢?改了名字,白得罪人不討好。索性也不算大事。
這就依著他了,本來喊伶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