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1 / 2)

這就要說到以前的事情了。

就是衛道送蘋果那天,黃昏時分,天色沉沉,一切都擁有朦朧的美感,就像在夢裏一樣。

衛道終於提著兩個蘋果,找到了範悅。

範悅是一個人坐在樓梯口的位置,乍一看,像個躲起來偷偷摸摸哭的,也是彎著腰,下巴放在膝蓋上,又低下頭去,給自己營造出一種黑暗降臨的溫暖安全感來,抱著自己,縮成一小團,也不出聲,就是看起來很壓抑。

她就沒有胖過,那個時候比現在還瘦一點,主要是頭顱和軀幹格外瘦,彎腰的時候,肚子的肉就堆起來,好像兩層遊泳圈,屯著當儲備糧,也不怎麼看得出來,就散發熱量,到了冬天冷,肚子上那點熱脂肪,好歹不至於凍手。

範悅的背影都不像是在高興。

衛道就站在推開一點的門口,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像個突然冒出來的魂魄。

範悅果然被他嚇了一跳,渾身一抖,本來這個時候的反應應該是轉過身來,抬頭看來人是誰,但是她不一樣,低著頭,更抱緊了,兩條細瘦的手臂繩子似的捆著自己,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她不僅沒有抬頭,還差點把後腦勺都塞進自己營造出來的黑暗裏,似乎是在想:隻要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好了。沒有人可以打擾我。我什麼也不幹,什麼錯也沒有,誰也不能把我抓起來。

衛道歎氣,推開門,站在她邊上,看了一會,範悅毫無察覺,似乎因為環境安靜下來,還放鬆了些,她好像以為來的人已經自己走開了。

畢竟她那個樣子,也不像是正常狀態,萬一突然發瘋,也不怕什麼得罪受罪的事情,拔出一把刀就要對著人捅,捅完了還要砍,不死也要死一次。

就算是死了還能活過來,還有溫暖的黑暗土壤可以安息,還有時間可以自己調整心情,也不能這麼搞啊。多難受啊。這不是逼著人不要活過來嗎?你指望自己剛出生就又被人當頭一把大刀砍回去的嗎?那肯定不能啊。

萬一以後連帶著,對自己家裏的菜刀砍刀水果刀都忌諱起來了,可怎麼辦是好?怕不是直接等死,或者躺平了睡在地底下,永遠都不要再起來了,那才叫好。

範悅就是這樣,總把人想得很脆弱膽小,又希望在想象中的自己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現實裏沒有辦法的事情,在她的想象裏,一切都可以成立。

好像隻要她稍微動一動,離得近一點的人都會被她傷害到不能不死的地步,又格外喜歡生氣,格外容易暴躁,對人怎麼樣都好,必須死一個人才罷休。

有句話說:不死不休。

可是現在社會太和平了,死了還能活過來,根本沒有死亡可講,還有什麼值得用來當作休止的機會呢?鑼鼓齊鳴?海枯石爛?天涯海角?沒有辦法的。

她的痛苦因此而起。

即使每日活動裏的發泄和放鬆都是盡興的,也不能讓她停止痛苦。

這是沒有辦法可講的,因為這是沒有道理的情緒。

沒有道理的人多了,可他們依舊活得好好的。

沒有道理的事情多了,可事情依舊還會發生。

沒有道理的情緒更多,可它們簡直是最講道理的了。

她的喉嚨裏發出一聲突然失去控製的啜泣,情緒刺耳而尖銳,像錦緞布帛撕裂,像池塘青蛙亂叫,像孤影大雁的哀鳴。

範悅就是這個時候抬起頭來的,她以為人已經走了,實際上衛道就在一邊等著她。

畢竟是那麼多年的熟人了,衛道也知道範悅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攪,即使是用安慰的名義,她也不喜歡,如果真的想要安慰她,那就不能嘴上說說而已,至少要等她難過之後,陪著她一起口誅筆伐討厭的人和事,還得全心全意站在她身邊,要同一個立場,否則一切沒有必要,可以全部免談。

她從來不喜歡對陌生人有要求,除非是衛道。

衛道其實跟她不算朋友,也不算陌生人,隻是時間確實太長了。

長到他們這樣的兩個人,也能心平氣和,共處一室,提熟人兩個字。

不進不退,再進再難,再退再難。還不如就這樣。至少還活著,還見麵。這就差不多了。

再要的多了,就不夠了。

衛道不是一個合格的安慰者。他不善言辭,從小到大都沒有學會怎麼照顧人,更別提是熟悉的女孩子。尤其是,他一般也不想刻意去分辨男女而因此選擇和改變自己本身的行為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