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這些要不要帶上?文具還差什麼沒有?”

“不用,我走了。”

“好好學習,早點回來。”

“嗯。”

“身體要是不舒服,直接給老師請假,要是你不能自己出來,打電話,我來接你。”

“嗯。”

衛道站在電梯裏,小姨站在電梯外,慘白的電梯燈光打下來,電梯門緩緩合攏。

電梯門的金屬光澤像家裏那張飯桌上的墊子一樣磨砂,得益於明亮的燈光,衛道靜靜望著門內的倒影,這是另一個自己的模樣,扭曲,詭異,蒼白,總不像個人。

他的臉色比鬼更白,簡直像一具剛從停屍間推出來的屍體,四肢百骸還在往外溢出冷氣。

物理意義上的冷感。

別人的世界似乎跟他不太一樣。

他沒興趣觀察,隻是察覺到些。

畢竟,別人又不會變成他。

要去學校,最好坐公交車,如果沒有錢,那就走路去。

如果走路時間要提前安排好,不然很容易遲到,遲到的時候,一整個教室的人都會看著門口。

他不喜歡。

公交車來了,一路上的風都輕,他坐在窗邊,打開了窗戶,車玻璃印著他的影子。

他在笑。

衛道不想笑,端正坐著,脊背挺直了,目視前方,仿佛開車的司機是他。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老奶奶,頭發花白,背有些駝,穿著整齊的衣服,小心翼翼問他:“你要去學校啊?”

“嗯。”

“你帶這麼多東西,一個人去啊?”

“嗯。”

“這些東西學校都沒有嗎?”

“嗯。”

“今天不是星期天嗎?”

“嗯,今天晚上就要上課。”

“哦,哦。”

老奶奶不說話了。

衛道就目不斜視等著下車。

這輛公交車的人不多,衛道提著行李,一步一步下去。

進了學校,先去宿舍放東西,路上遇到同學。

“要幫忙嗎?”

“不了。”

在宿舍收拾東西,還沒有人,房間裏空空的,衛道拍了拍枕頭被子上的灰,拉開行李包裹,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放進櫃子裏。

有人開門。

“哦,有人先到了。”

衛道洗了手,在自己毛巾上擦了擦,轉身帶著書包準備去教室。

“我們還打賭他這次會遲到!他居然來得這麼早。”

“失策,失策。”

另一個室友從衛道身邊經過,推開門的時候,聽見後半句,嚷嚷道:“說什麼呢?”

熱鬧是他們的。

衛道看了一眼腳下的樓梯,這裏沒有陰影,他隻是覺得,鞋尖前有一個東西擋住了他的行動。

坐在教室座位上,老師還沒來,有些學生三三兩兩在說話,並不算安靜。

衛道有點煩躁,放下書包,作業和書本擺在了桌麵上,他又開始收拾東西。

老師看了一遍,走了。

他去食堂吃飯,食堂更吵,很多人,地板油膩膩的,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吵架的聲音,吃飯的聲音,做飯的聲音,餐具的聲音……

他的耳朵有點痛,拿了一雙濕漉漉的食堂公筷,端著飯菜坐在沒人的座位,到處都是人。

紅得發黑的油湯盛在凹下去的不鏽鋼食盤裏,發黃的米飯堆成一個尖角,泛白的肥肉一塊一塊陷在菜裏,白菜泡在油裏的味道刺激鼻膜,好像剛從摩托車氣管裏挖出來的尾氣。

衛道先把喉嚨裏湧出來的食物殘渣咽回去,再一筷子一筷子往嘴裏放食物,一口飯,一口菜,一口肉,一口湯,就像上了發條的表盤裏恪盡職守的分針,哢噠,哢噠。

他咽下今天最後一口食物,取出麵巾紙擦了擦嘴,起身去倒掉餐具裏剩下的殘湯剩飯。

手臂上掛著藍袖標的學生走了過來,攔住他,指著餐具裏的食物說:“浪費!吃掉!”

衛道看了他一眼,重新坐下,連一點油星兒都沒留下,全都喝光了。

他把盤子對學生示意,學生滿意地點點頭,讓開路給他,他放下餐具,離開食堂。

胃裏的食物再次翻滾,衛道走到了廁所口,他看了一眼,往裏進去,關上門,剛吃完的飯菜混作一團,重新吐出來,擦了擦嘴,按下衝水鍵,他打開門出去洗手。

看了看手表,還有時間,衛道去了宿舍,其他人都在,他開始刷牙,放下牙刷,洗了一把臉,擰幹毛巾,趕去教室。

時間差不多,他到門口的時候,剛好是老師來的前幾分鍾,該背書背書,該聽寫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