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低了身段同她道歉,可上一世他又有什麼錯?
朱少君搖了搖頭,抓著他衣襟的手緩緩收緊,捏出了一團褶皺。
顧維歎息了一聲,長臂伸展,將她攬到了懷裏,隨後柔聲問:“那這一世,讓我陪著你過完餘生好不好?往後有我陪著你,必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上一世殞命後,許是執念太深的緣故,他並未立刻入了輪回。先是記掛著同吐穀渾的戰事,而後便是擔憂父母憂傷過度。
但父母身邊尚有兩位兄長照料,也逐漸走出了陰霾,無需他過多操心,那時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唯有她一個罷了。
他一直守在她身邊,直到見到她嫁給了秦王,倆人過的勉強還算相敬如賓,方才放下了心。
朱少君低低的應了一聲,從鼻子裏哼出來,似貓兒呢喃。她拉著顧維,要帶他去看那張角弓。
就在她的院子裏。
天際劃過一道亮光,眼前陡的一片明亮,而後便是春雷炸響在耳畔的聲音。倆人剛一進院子,驟雨便嘩啦啦的往下落,雨霧頃刻間將萬千景象都隔絕開,水汽四處彌漫,眼前隻剩白茫茫一片。
倆人坐在堂屋裏,手中捧著熱茶,顧維側首問她:“他待你如何?”
朱少君摩挲著手中的茶盞,扯了下唇角,低垂著頭沒說話。
見此情形,顧維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想起前段時日倆人一塊碰到秦王時,她對秦王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惡意,想也知道那人是如何對她的。胸腔裏不由得升騰起了一陣怒火,愈演愈旺,火苗舔舐著他的心口,灼燒感席卷了全身,不由得輕喚了聲:“阿君。”
那時他雖不怎麼喜歡秦王,但見那人待她還算不錯,她也逐漸展了笑顏,他才安了心,卻沒想到會是這般情境。原來她那些年,過的一點都不好。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顧維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臉上布滿怒火。
朱少君拉了拉他的手,柔聲安撫道:“好啦,你別氣了,他最後也沒討著好,算是氣死的。”說著說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去扯了下顧維的臉,“怪嚇人的。我都懶得理他了,你也別跟這種人置氣。”
良久,顧維緊繃的麵頰方才鬆弛了,回握住她扯自己麵頰的手,輕輕點了下頭:“嗯,好,我不氣了。”
他低垂著頭思索了片刻。雖是準備做武將,但他向來敏銳,稍一聯想便察覺出了不對勁。上一世這時候,秦王同她壓根就不認識才對。
將人哄了好一陣後,顧維方才娓娓道出今日過來的目的:“阿君,下旬我去河西,那我們先將婚事定下好不好?”
朱少君麵頰一紅,連手指尖都滾燙起來,原本瓷白的皮膚泛了一層薄薄的緋色。
她將頭撇到一側,紅著臉說:“你不是馬上要去河西了,竟是還有這閑工夫?”
“我同你的終身大事,怎麼能算閑工夫?”他睜大了眼看她,又開始委屈上了,“你是不樂意麼?”
朱少君不說話了,卻也不看他,隻低頭玩手指。
顧維微微一笑,輕輕揉了下她的發頂。
一切他早都已經準備好了,隻等她點頭,故而就算隻剩下十來日的工夫,也完全來得及,一點都不會覺得匆忙和慌亂。
今日過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大半,顧維頓時覺得心滿意足,留在朱府用了頓飯後竟是沒立即離去,反倒是隨朱明德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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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內,燈火通明。
府中下人們走動時的腳步很輕,尤其是經過書房一片,更是恨不得踮著腳尖走路,生怕打擾到了那裏頭的人。
守在書房院門口的近侍從來人手中接過食盒,轉過身朝裏麵走去。
原本他家殿下也算是長安城中頗負盛名的人物,雖不是什麼紈絝子弟,但打馬踏春、山林狩獵、酒肆縱飲這些一樣也沒落下。
可自從去年冬日裏得了風寒發熱一場後,便突的開始勤於政務,每日都忙到深更半夜。
近侍拿著食盒進去了,另有親衛正在裏麵彙報事兒,他便站在旁邊將裏頭的菜肴一樣樣的端出來,放在食案上。
作為主人家的近身侍從,早就養成了什麼都不聽不看的習性,但離得太近了,那親衛說的話還是不可避免的傳入了耳中:“今日朱大娘子同顧三郎定了親事,顧黃門侍郎請了李尚書為媒人,前往朱家納采了。”
侍從正在擺一碟筍蕨餛飩,餘光瞥見他家殿下驀地頓在那,生生掰斷了一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