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著誰也不願意死,所以盡管玉昔帖木兒抱定了魚死網破的決心,但是也難以達成。他在天亮後再次組織進攻,仍然企圖擊潰正麵之敵,打開南下的通路。而其他將領認為前有敵人重兵,又有大河攔阻,即便能夠擊潰正麵之敵,可己方同樣損失慘重,無力再繼續南下。如今應該趁敵剛剛在後方建立的防線尚不穩固,及時向被突圍,北渡南返,如此盡管是無功而返,卻也好過將大軍盡數留在江東。
麵對眾將的異議,玉昔帖木兒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他以為當麵已經集中了南朝在江東所有兵力,隻要能將敵擊潰,前方便是暢通無阻,直下江南。而事實上自南渡後他們的行動處處被動,頻頻受挫,其這套說辭已然再難以讓眾將信服。他隻能再次祭出權威,壓服眾將,並親自上前督戰,與宋軍再決雌雄。
不過今日之戰,卻再難現昨日的輝煌。不僅是宋軍修築的營壘得到了加固,而是他發現宋軍陣型就是針對己方騎兵衝擊力強的特點布置的,防的的就是騎兵直線衝擊力。防線成正麵縱深多梯次布置,而每道防線又分成數道陣列,利用槍炮逐層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直到消於無形。
更讓玉昔帖木兒鬱悶的是每當騎軍發動攻擊時,宋軍布置在左右兩翼的騎兵會迂回殺到他們的側背,然後隨後跟進的步軍立刻建立新的防線,不斷擠壓他們的活動空間。且當正麵的進攻稍一減弱,撤退的宋軍又返身殺回,重新奪回丟失的防線。就在這在反複的爭奪中,一日血戰不但未能衝破宋軍的正麵防線,自己的活動空間反倒遭到擠壓。
慘重的傷亡和連番的失敗讓眾將怨氣更甚,而糧草的短缺和進退不得的處境也讓士氣大落。玉昔帖木兒知道若是仍無法打破僵局,自己的權威也會被日漸削弱,再難以控製大軍。而就在他苦思破敵之策時,手下的一位千戶長完顏乞獻上一策。
完顏乞是女真人,祖上也曾風光過,出身於金國皇室旁支。後來在蒙金之戰中兵敗投降,分撥到玉昔帖木兒爺爺右手萬戶博爾術手下,後隨著其四處征戰,到他這一輩成為玉昔帖木兒直屬右手萬戶的一名千戶長。出身將門自然聽過前輩們說古,談起自己曾經的得意之作,其中之一就是打破宋軍的‘疊陣’。
疊陣是宋朝南渡之後,麵對強勢攻擊的金軍騎兵集團,以步兵為主的宋軍從實踐中總結出的經驗,逐漸摸索出了許多“以步製騎”的新式戰法之一,而這其中又以川陝名將吳璘所創疊陣最為有名,專為在平原曠野克製金軍騎兵的戰術。
疊陣的精髓就是以兵器攻擊距離的遠近,來決定各兵種在隊列中的先後位置,將拒馬、長槍、弓弩成梯次排布,依靠防禦工事,以求在有效保護自己的前提下,發揮不同軍械和兵種的威力,最大功效的地殺傷敵人的一種戰術。陣型以步兵為主,而騎兵處於輔助地位,步卒更代替換的時候,是沒有任何作戰能力的,不僅需要本方騎兵在前邊掩護,也需要拒馬遮護。因此拒馬的使用在整個戰陣中起著決定性作用。
拒馬是一種可移動的障礙器材,設於要害處,以阻止和遲滯敵人軍馬的行動,因此也稱拒馬槍,易於攜帶和搬動。其製以竹若木,三枝六首,交竿相貫。首皆有刃,植地輒立。貫處以鐵為索,更相勾聯。就是把拒馬環繞放置在左右騎兵和主陣步兵之間,再加上陣前放置的拒馬,那麼整個步兵主陣基本就被拒馬圍起來了,是個全包圍,或至少是大半包圍的結構,形似營寨遮護著整個戰陣。
另外拒馬還有一個作用就是防止崩陣。因為在作戰中宋軍主要依靠遠程拋射兵器殺傷敵軍,弓弩手在戰時是否能“持滿”,直接關係到殺敵效果。然而宋軍士兵作戰不如女真人堅忍,組織紀律性相對薄弱,如果戰事稍有不利,隊伍很容易發生動搖和潰逃,軍心顯然是不定的。想要改變這種狀況,除了平時加強訓練和思想教育外,就隻能在戰陣的布置上想辦法。
平地野戰,步兵的機動性本身就不如騎兵,且越是機動靈活的戰法,對士兵組織紀律性的要求就越高。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徹底放棄機動,以靜製動。吳璘用拒馬鎖陣,完全限製住士兵的行動,士兵們知道自己退無可退,就隻能奮力殺敵,堅持到最後,虞允文也曾評價這種做法能“使兵不能潰去”,在客觀上起到了古軍法中“束武令”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