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上，一向是名為“怒放”的高級會所生意最好的時段，卻不巧今天，就在傍晚時分下起雨來。已經是初秋了，綿綿的細雨帶來料峭涼意，卻依舊是纏纏綿綿地繚繞，煙雨紅塵中，似乎潛藏著說不盡道不完的相思愁。
Z市是古城，小橋流水人家，這家夜總會也不能免俗，枕河而建，地板下麵便是水，頗有種諾亞方舟的氣派。
大概是因為下雨，客人並不多，零零散散的幾十個人坐在散台上，桌上大多是喜力百威嘉士伯，間或幾瓶不算昂貴的紅酒。而交頸低語，或者在舞池裏慢慢搖動身體的男男女女，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要的隻是一晚上的感官刺激，又有誰在乎喝下去的辛辣液體究竟值幾位數的價格。
中央空調的溫度不見降低，平日裏倒有幾分揮汗如雨，此刻卻是冷了，穿著一身布料有限的衣服的陶醉，就靠在角落裏，抱著手臂，冷眼旁觀。
客人少，便意味著可以少受到騷擾，或者少被揩油，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們，口臭，體臭，酒臭味道混雜，毛茸茸的大手總想襲向那高聳的胸或挺翹的臀，而她為了賣出去五位數一瓶的洋酒，隻能虛與委蛇，直笑得麵部肌肉僵硬。
可是客人少，同樣意味著今晚的收入少得可憐，一晚上四百的基本工資，在這座物價驚人的南方城市幾乎隻夠維持生計。想到房東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和垂涎無遮攔的眼神，陶醉狠狠心，心裏盤算著，說什麼今晚也要再賣出去一瓶04年的小拉菲。
隻是，當掀起塗抹著濃烈煙熏妝的眼皮放眼望去，她不禁沮喪起來，果然，不是土鱉就是窮鬼，七八千的酒，估計沒人會點。
於是徹底懊惱起來，陶醉隻好倚靠著大堂角落裏的一根石柱，上麵的浮雕咯得她的背脊隱隱作痛，但這個位置視角最好，店裏的客人隻要進門來，第一時間就能看見。
作為一個酒水促銷員，也就是俗稱的“酒姐兒”，能在最短時間鎖定目標客戶，也是必不可少的“專業技能”。陶醉果然學得很快，不過一個月，就能獨擋一麵了。
她和那些賣中低價位酒水的酒姐兒不一樣，出手一瓶便是幾千上萬，運氣好了，一晚上就能走出去十多萬的酒，自然提成也多，連帶著領班梵姐也對她格外關照起來。
大概是看出來陶醉確實能養得起自己，之前勸她“出櫃”的話，梵姐也再沒提過，平時店裏來了有錢的老板，也每每關照些陶醉，倒是惹得其他酒姐兒不樂意起來。
“有能耐你們就破了陶醉的日銷售額，別說關照，把梵姐的腦袋當煙灰缸用都行！要是沒能耐，就給我滾出去，我這兒不要嚼舌頭根子的窩囊廢！”
有一次，梵姐半開玩笑地當著眾人麵如是說道，自然惹來一眾人的嘻嘻笑，然而私底下的小動作確實少了許多。陶醉的日銷售額記錄是店裏的神話，營業三年以來的最高，當然不是靠幾句流言蜚語就能刷下來的。
隻是今晚，估計是不能開張了。小/腹墜痛，算算日子又是一個月的那幾天，陶醉思忖著要不要早點兒回去，喝點紅糖水就上床睡覺。硬挨著也不是個事兒，關鍵是還賺不到錢。
她剛要邁步，就看見門口微微騷動起來，梵姐一臉激動又恭順地走在前麵引路，一行人穿過燈光曖昧閃爍的大廳，沿著水晶石鑲嵌的旋轉型樓梯，往上麵的貴賓VIP套房走去。
十幾個人，有男有女，女人們的手臂全都纏在男人們的身上，軟綿綿的，個頂個身姿出眾，麵容嬌好，巧笑嫣然的乖巧模樣。唯有一道頎長瘦削的身影落了單，不疾不徐地走在最後麵，一隻手插在褲袋裏，另一隻手“噌”的一聲甩開指間的打火機，點燃了唇裏含著的香煙。
煙霧很快蔓延開，霎時氤氳了他的臉。
仰著頭的陶醉眯了眯眼，看得清楚，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猶如賣笑女般的裝束，挺翹的胸有大半若隱若現瀉出春光，低腰的酒紅色超短裙將一雙大腿襯得更白，塗著同色指甲油的十個腳趾，正在露趾的綁帶高跟鞋裏無措地扭動了兩下。
她咧開嘴，想著自己和眼前的他，還真是，雲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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