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虞道:“想養我也不會給你的,這隻貓太可愛了。”
但我死後,你可以養它。
說完她轉頭就走,可走了一半又折回去,看到年鬱那結著濃霜的眉目,一手抱著貓,一手去抱她,小聲說:“謝謝你。還有,”她鬆開她,露出笑容,“我會在另一場生命裏記得你。”
說完,也不去看年鬱瞬間結霜的臉色,更不理會她伸出的手,抱著貓走到自己門口,又把貓放到地上,指著年鬱的門,道:“去那邊吧。”
貓看了看她,沒動。
慶虞把它留在門口,關上門。關門的聲音並不大,貓往後退了退,大概想刨門,但身體突然騰空了。年鬱抱著它,坐在門口。
——如果真正的死亡是沒人記得你,那你的死亡隻會是另一場生命的開始,因為我永永遠遠記著你。
這是她的原話。
年鬱蜷在門口,廊道內的風聲與貓叫聲混淆,殘酷的衝進耳膜。
拉開窗簾,慶虞回頭看到祁浣就站在她身後,手裏拿著除草劑,說:“就當一杯酒,喝下去,學我這樣喝下去,我們省去所有的告別。”
慶虞看到她擰開蓋子,心裏湧上一層懼意:“如果,如果我沒能死,但是我記得你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祁浣微微一笑:“我們共生。如果我死了,你卻還活著,總有一天我會出現,你想讓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
慶虞看著她,她把一整瓶都喝了下去,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她察覺心口燒的厲害,喉嚨一股澀意,大概特濃咖啡加白酒再配一瓶醋,就是這個味道。喉嚨像被濃硫-酸腐蝕過一遍。
她扭頭,從落地窗上看到了自己,她手裏拿著那瓶除草劑,隨後直挺挺的倒下去,她將感受到死亡的威儀。
迷蒙之間聽到外麵傳來爭吵聲,好像是誰打了誰,緊接著她被人抬起來,像抬死屍一樣。意識朦朧之際,她仿佛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再一睜眼,又看到一整片白色,被人推著進了什麼地方。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
一大片白色透著經典消毒水的味道,令人感到酸澀厭倦。她眨了眨眼,看到了一臉倦意的年鬱和旁邊憂容滿麵的季嵐。
她們的樣子稍微有點變化,她張口,發現喉嚨裏那股被濃-硫酸侵蝕過的痛意消失了,又去摸下身,發現一切正常,沒有失-禁。
很不尋常。
她慢慢起身,發現右肩特別疼,季嵐趕緊過來摁住她,道:“你摔倒的時候肩膀磕在凳子上了,剛給你上過藥,先別動。”
對,她喝了除草劑以後確實摔倒了。
看到她眼裏的不解,年鬱拿棉簽往她唇上蘸水,讓她喝了一小口,說:“給你戴了戒指,你就暈倒了。”
她是在提醒她。
慶虞瞬間會意。
她剛才做了一場夢,現實世界裏是她醒過來以後看到年鬱給她戴的戒指,緊接著看到了祁浣。
一想到這個名字,她心口倏然鈍痛,道:“祁浣?”
年鬱量她的額頭,順勢摸她的臉頰。
兩個人都沒回到她的話。
年鬱大概知道她夢到了什麼,那一晚她喝除草劑,她不知道怎麼阻止,就像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她快樂一樣。幸好孫安絮給季嵐打了電話,說她想通慶虞的不對勁了,她心情有所好轉是因為想自殺,讓季嵐趕緊趕回去救人,季嵐叫了救護車。
那晚季嵐打了她一頓,但她一點都不難受,她知道自己內心還是自私的,不想讓慶虞離開,哪怕離開會讓她快樂,但是季嵐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那時她想,季嵐打癱她也可以。
把慶虞送進icu時,她已經陷入深度昏迷,她們在外麵等待,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手術才結束。
慶虞活下來了。
三天以後她能正常進食,可接下來很長時間她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一直到情緒壓抑過度,醫院根本沒辦法治療她,孫安絮才提議讓慶沅回來幫忙。
慶沅接到電話以後很快就回國,隻跟慶虞聊了半個小時,季嵐老遠隻聽到一句‘做你人生的旁觀者’,別的沒聽到。
可自那以後,慶虞除了淚失-禁還在繼續之外,生理狀況好了很多,唯一的異常是每天去搜集姬菀的資料,經常約姬菀出來,記錄她說話的方式,恨不得連標點符號都記下來。
而她做記錄的那本筆記本裏,夾著和慶沅的合照。
姬菀願意見她是因為慶沅回國了,她想借慶虞來接近慶沅,但沒想到慶沅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赴約隻能看到低著頭不停寫寫畫畫的慶虞,在一間咖啡廳,慶虞不停問她的喜好,連幼兒園小班得過的獎項都要問,問完後繼續低頭寫字,活像一場詭異的祭祀活動。尤其是每一次見麵,慶虞都要穿慶沅之前穿過的衣服,偶爾還會化慶沅平時的妝,似乎在努力學習慶沅,如果老遠看,還真的能看出幾分像。
姬菀不太能看得上她,除非特別想見慶沅,會勉強接受慶虞的邀請,兩人麵對麵一坐,姬莞把她當做慶沅以慰相思。但這項娛樂活動滿足不了她後,她再不赴約。
拒絕原因起先是忙,後麵變成一個字:滾。
前一年十一月份,慶沅從加拿大帶回來一名很出名的催眠醫師。心理學領域對催眠有種歧視,認為催眠術是野狐禪,不能算做一種治療手段,但是十一月的第一天,那位醫師用一個小時讓慶虞的病有了起色。
生理方麵的病症已經逐漸開始痊愈,隻是記憶會有些混亂。
孫安絮一邊嘲諷那名醫師,一邊關注催眠進展。那位醫師說慶虞的情況特殊,她自己也在自我催眠,不能逼的太緊,下一次治療要等一個月。
一共進行了四次治療,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故事線,第一次是消除她對父母的矛盾情緒,既然父母不能全心全意的愛,那她就該全心全意的恨,於是將慶父慶母全部魔化。
第二次是抹掉慶沅在兒時對她的思想壓製,把慶沅得到父母寵愛的原因弱化成——討人喜歡。具體為什麼討人喜歡,並不深入,淺薄的認知有時也是一種救贖。
第三次是從她的記憶裏將祁浣清除,一個需要意誌來控製的朋友太損耗精神了,她的精神過於脆弱,自然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生理病症。
第四次是消除她對年鬱的感情,因為年鬱沒能如約來到喬木農家樂救她,她難過不已,而年家那些事情讓她自責,簡單來說,想起年鬱會讓她變得沉重,最好忘記。
這期間她一直很乖,隻是最後清除年鬱的記憶時,她精神崩潰了一陣,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又逃走,跑去良萍路那邊,等季嵐和孫安絮找到她時,她趴在路邊嘔吐,巷道盡頭還有一個齊耳短發的姑娘往這邊瞧。
孫安絮說:“這是幻視了,得盡快進行下一次催眠,她的記憶太混亂了,她控製不了自己。”
兩個人拉著慶虞,慶虞忽然開始抽搐,像得了癲癇病一樣。
年鬱立刻聯係了那名催眠醫師,停了車後下去抱慶虞。
她身子輕的過分,抱上車後還在抽搐,等車子要開動時,她又趴在車窗上往廉租房那邊指,說:“我住在那裏。”
催眠醫師來了以後解釋,說:“這是記憶取代將要成功的前兆,她會自己挑選住所和朋友,你們隻要按照她如今的記憶給她安排好一切,她就能夠撐下去,不過她過往的生活太壓抑,很多天性都被強製無法釋放,也許醒來後性格上會有一些變化,但那不要緊,今後她會很健康。”
年鬱記得那一天是下雪天,年前,催眠醫師感歎的對她說:“你應該感到高興,她很在乎你,如果你能在遇見她後就帶她離開,私奔也好,逃跑也好,她一定會自己痊愈。她可以允許我改變任何記憶,唯獨關於你的部分就要分好幾次進行,她知道有些記憶她必須忘記才能活下去,可又不想忘記。”
年鬱一直待在醫院,直到慶虞醒來後才去醫師的臨時辦公室。
慶沅好幾次回國都沒回慶家,慶之遠和趙挽霖都有點著急,他們可能感覺到領養的不如親生的,所以後半年一直在打聽慶虞的近況,尤其是年鬱把一個幾年前成立的三流影視公司買下來給慶虞之前的工作室當擋箭牌的時候,他們可能又嗅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氣息,已經給慶虞打過很多次電話,她害怕慶虞受到影響。
她一直在觀察室看,發現慶虞醒來以後整個人都變了很多,大概就是她高中時期的隱藏性格。
那一身驕傲重新長出來了一樣。
慶之遠的電話打來,好像是邀請她去吃年夜飯,正在她緊張之際,慶虞滿臉的嫌棄,道:“不好意思,沒空。”
緊接著姬菀又打電話來,可能是姬家沒人待見她,所以想找慶虞消遣,結果慶虞當時就懟回去了,懟完後拉黑號碼。
年鬱看她跟季嵐協商出院的事,季嵐在鄉下外公家,正跟醫師連麥請教該怎麼回複消息。
一番對戰下來,慶虞得了出院的準許,麻溜的收拾東西離開。地址是她選定的廉租房,她特意讓人調查了那邊的住戶,挑選了一個身世幹淨的小姑娘租的房子,讓催眠醫師在催眠時把那個地址告訴她。
慶虞提著行李箱出去的時候,她偷偷跟在後麵,看到她頂風穿雪好幾條街,邊罵邊打車,等車的時候踢了一下行李箱,踢倒以後又自己扶正。
她從車窗裏看她,大雪紛紛,她凍的鼻尖通紅,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像一隻嬌嫩的紅頂小鹿。
月與雪偷歡,結出白茫茫的璀璨之胎。
她看她坐上車後才收回目光,恰好季嵐來電話,說廉租房裏前租客的東西到現在還沒拿走,那姑娘也太懶了,催了好幾天隻帶走了一小部分東西,櫃子裏還放著一堆的情-趣內衣。
年鬱現在也不能去拿,想著慶虞看到情-趣內衣的反應,說:“你不是有她那個二手平台的賬號嗎,換個小號登上去守著,到時候填那個女生的地址,讓慶慶寄過去就好了。價格抬高點吧,她現在沒什麼錢。還有房東的那個小號,讓李茹舊隨時配合。”
季嵐又罵了一會兒那個小姑娘,說:“看著挺單純以姑娘,怎麼——靠,主要她剛才才跟房東說,她前幾天還答應的好好的,說這兩天一定搬完,早知道我就幫她搬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永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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