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還有不知名儀器在閃著燈, 像閃爍的火焰。
慶虞翻了翻日記本,又覺得沒意思,無力的任由日記本從膝蓋上滑下去, 肩膀還在疼, 紙頁敏捷的翻動。
年鬱剛才才出去跟孫安絮談話, 關於她自己的身體狀況,她卻不能第一個知道。
房間裏有不少禮物, 都是這幾天李茹舊她們陸陸續續拿過來的, 她有時會看, 覺得無聊了還跟護士聊聊天。
在病房裏走了幾圈,活動了一下,突然看到門口有人站著,她以為是季嵐或是年鬱, 抑或是季嵐的爸媽, 他們昨天來的時候撲上來就抱, 還當她是當年那個小孩,親的她滿臉口水。
不過很快她的猜測就被推翻了,因為那個女人看上去很眼熟,她似乎認得出來。而女人旁邊還站著一位男士。
年雋。
兩個人很拘束,站了挺久。
慶虞想了想還是走過去,看向他們,開口道:“阿姨, 進來吧。”
年鬱的媽媽是一位特別漂亮的女士, 慶虞高中的時候見過她一次, 那會兒她比現在還要漂亮。漂亮女士並沒有動,而是擰著年雋的耳朵道:“慶慶,你最近好些了嗎?”年雋叫喚了一聲, 看到慶虞蒼白的臉色後又把痛呼聲咽下去。
慶虞讓開一點,讓他們進來。
年雋還提著一大堆東西,輕輕放在一邊,低著頭小聲說:“慶慶,我……”
年鬱媽媽主動擔任社交主動方的主角,拉著慶虞的手說:“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還是那麼漂亮。”
感到輕微的不適,但看在是年鬱家人的份上,並沒有動作。
也許是看出來她並不想閑談,年鬱媽媽道:“我帶年雋過來跟你道歉,慶慶,他就欠一頓打,不然我幫你。”
慶虞其實一點都不想回憶康複中心的事情,年雋道歉幹嘛呢,他道歉的話就能讓後來的那些事沒有發生過嗎,還是他現在道歉的話她就可以立刻忘記過去。再說了,年鬱是他親姐姐,他聽到親姐姐要跟另一個陌生女人逃跑,再也不回家,怎麼可能不著急呢。
從某個層麵上說,年雋並沒有犯錯。
慶虞搖頭,說:“過去了,都過去了。”
不知道是第幾次來醫院住,不知道跟多少人說過一切都會過去,可兜兜轉轉,她仍然要在精神科度過。
去年年初在精神科醒來時有了新的生命,現在再次住進精神科,新的生命被打碎。
年鬱媽媽憐愛的看了她一眼,扶著她坐下來,歎了口氣,說:“慶慶,我一直拿你當自己的孩子。就算我們從沒有認真在一起說過話,但是你的一切我都了解。我知道年雋當年那件事做的太糊塗了,但是年鬱那一次也差點殺了他,我的意思是……”
慶虞立刻明白了。
年鬱到現在還跟年家的人有隔閡。
就因為她。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不動聲色的把被拉住的手抽回來,說:“我會勸她的。”
年鬱媽媽很感慨,差點喜極而泣,“你知道我跟她爸爸是二婚,當時還沒辦婚禮就懷孕了,別人都說年鬱是私生女,但她懂事,左耳進右耳出,從不在我麵前表現不滿,就怕我難過。她小時候看上去刺刺的,但其實三個孩子裏她最懂事,其他兩個想要什麼就開口,她不一樣,要是想買玩具就想辦法賺點錢,自己去買了,從小到大我都沒怎麼管過她,她奶奶還活著的時候我跟老人家天天吵架,每回都是年鬱拉架,她爸愚孝,就聽著他媽罵我,也不管。”
她說著說著開始哭起來,“她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就跟著我搬出去了,當時我生病,心理狀況也不太好,她爸原來是想給我請保姆,但,年鬱跟著我搬出來了。那會兒我脾氣大,什麼火都衝著她,她從沒放在心上。我想如果當時不是年鬱跟著我一起搬出來,我可能就撐不下去了,年家也安寧不了,她總是那樣,用自己的辦法來維係這個家的和平。”
年雋在一邊聽得也開始哭,一點都不像一位紳士。
他想到很多年前,母親生病,家逢巨變,奶奶天天吵著讓母親滾出家門,母親也天天抱怨自己嫁的不好,沒見過妻子生病還往外趕人的,但年斯閭太孝順了,奶奶說什麼他都聽,跟他們三個小孩說隻能委屈媽媽了,又跟年雋道:“以後你遇到這樣的事,也要像爸爸一樣。”
年雋已經受夠了家裏的爭吵,他一點都不讚同爸爸的說法,如果將來他娶到一個女孩,一定會像姐姐那樣漂亮聰明,他肯定會好好待她。
年鬱主動提出和媽媽一起搬出去,總算是平息了家裏的戰爭。那一天她把自己的行李從樓上搬下來,又去收拾母親的東西,走出大門的時候像個祭品。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跟年沁搶什麼東西打起來,年鬱就把她自己的給他,家裏誰缺什麼,隻要年鬱有,一定會拿出來送給對方。
她像個使者一樣,隻要她在,家裏一定可以安靜和平。
住到廣場那邊後,她從來都不收年斯閭給的錢,也許是從小被人叫私生女,她跟年斯閭的關係非常冷漠,半個月才見他們說上一句話。年斯閭經常會對年雋說,“她是最像我的一個,那身硬骨頭啊。”
姐姐從沒喊過一聲爸爸,不論是人前還是背後。
在廣場住的那幾年她一直都在外麵賣烤冷麵,爸爸說那是一種抗爭,姐姐不是大喊大叫的人,這是她跟一般人的區別。
爸爸對她寄予厚望,想讓她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自從姐姐知道他有這個打算開始,學習成績直線下滑,她寧願研究烤冷麵怎麼做才好吃,也不願意去學數理化,她上高中之前一直標榜自己是個廢柴,誰都不要對她抱任何期望。
有一次家裏聚會,奶奶特意讓爸爸把姐姐帶回來,說想見見她。
在餐桌上,爸爸問她:“最近學的什麼課?數學成績怎麼樣?”
當時姐姐說:“數學?就記得一個勾股定理。”
他那時候小,還以為姐姐是真的什麼也不懂呢,但他仍然愛姐姐。姐姐是天使。
有一年他生日,全家都到了,但她沒來,也沒送禮物。他覺得很失望,鬱悶了好幾天,半個月以後的聖誕夜,年鬱大半夜跑到家裏來,給所有人帶了禮物。
後來他才知道她那段時間感冒了,騎單車的時候又把自己撞了,胳膊傷的挺嚴重的。她沒跟任何人說,自己把自行車送到修車店,打車去醫院。
等好了以後又惦記著家裏,給所有人送禮物,連年斯閭都有。
他當時覺得疑惑,姐姐為什麼這麼堅強。後來年斯閭跟他說:“她愛我們是暫時的,因為她沒有追求。世界就是這樣,看過《西遊記》的吧,孫悟空是最厲害的一個,他翻個筋鬥雲就能去西天取回經書,但是他不去,他沒有那個追求,世界上多得是有能力做某件事但不去做的人。就像你姐姐,她是你們三個裏麵最聰明的,但她不願意學習,不願意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
年雋那會兒對這些人生道理沒什麼接受能力,隻知道姐姐沒有追求就可以一直對他好,所以更加欣喜。
直到姐姐上初二以後,她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很少回家,還跟年斯閭請示,讓他幫忙給媽媽找個保姆,因為她要學習,考一中精英班。賣烤冷麵已經很費心神了,再回家裏做飯就有點不現實,年斯閭問要不要錢,她說不要。
年雋不理解,姐姐為什麼不能一直沒有追求呢,她可以一直待在他們身邊,他以後會照顧她,因為小時候一直都是姐姐在保護他,保護這個家。
那一次他去廣場看媽媽,姐姐本來牽著他,可突然間她站在廣場入口不動了,盯著購物城出來的兩個女生,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其中一個特別漂亮,看上去冷冷的。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問:“姐姐,那是你的朋友嗎?”
姐姐看她們坐上出租車才收回目光,說:“暫時不是,以後就是。”
他直覺那個漂亮女生跟姐姐有不尋常的關係,但姐姐糊弄起人來太高明了,沒幾天他就把那件事忘記了。
上高中,姐姐如願以償上了精英班,他本以為年斯閭會高興,因為姐姐終於出人頭地了。但是沒有,年斯閭反而很憂愁,他不懂,去問年斯閭,為什麼姐姐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他反而不開心。
年斯閭摸他的頭,歎了口氣,說:“你姐姐是個特別果斷的人,如果她有了新的追求,有了自己想愛的人,她會毫不猶豫拋棄我們,因為我們從沒給她對等的愛,自然,她也不需要我們付出對等的愛,她不害怕寂寞,她太勇敢了,但一定會有人讓她開始害怕寂寞。”
那一天晚上,姐姐好不容易回家住,她提出要抄他的作文,他欣然允之,把自己的作文給她,在旁邊看她抄寫。
有兩本,正在抄寫的那本是姐姐自己的,可還有一本,封麵上寫著兩個極其工整漂亮的字:慶虞。
他好奇,把作文翻開來一看,即便內容不是特別能看懂,但從字跡上看就是一篇好文章。
姐姐的新朋友嗎?他問。
當時姐姐又露出很晦澀的笑容,說:“新朋友?我倒是想,人家看不上。”
他偷偷記下那個名字,後來那個名字成了年家餐桌上的常客。
每個人都很喜歡慶慶,他也喜歡。
他不僅喜歡慶慶,還喜歡慶慶跟姐姐在一起,她知道姐姐比誰都喜歡慶慶。可是那不代表他要容忍姐姐離開家。
一八年,那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跟姐姐有正常的對話,姐姐當時很憔悴,因為慶慶不見了,慶之遠騙姐姐,說慶慶去國外上學了。
但那一天姐姐接到了電話,是慶慶打來的求救電話。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姐姐哭,她就靠在櫃子那裏,窒息一樣的哭聲,他本來要進去安慰,可是姐姐卻跟季嵐打電話,說要訂機票出國,她要帶慶慶走。再也不回來了。
那一天他也很糾結,不知道該怎麼辦。母親的病剛好,還很虛弱,他還沒長大,他需要姐姐。
把那杯果汁遞給姐姐的時候,她每喝一口都是對他的淩-遲。他不知道慶慶發生了什麼,但是慶慶有家,既然慶慶有家,有爸爸媽媽,有姐姐,他也要有,他不能失去姐姐。
安眠藥是醫院給母親開的,因為母親剛動完手術的那一年,精神特別亢奮,根本睡不著,醫生建議吃藥效比較強的安眠藥,多劑量。
姐姐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兩點多才起來,那時候他已經把姐姐要逃跑這件事告訴了年斯閭,年斯閭也把年沁帶出去的保鏢押回來。
一家人在客廳裏,氣氛詭譎,所有人都在揣測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因為剛才年斯閭打電話給慶之遠,才知道慶慶原來被送去精神康複中心了。
那裏是什麼地方,外人不得而知。
好像今天是女一區的病人組織秋遊。
年雋那一刻恍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他剝奪了一條生命最後的希望。慶慶今天出不來,以後再也不想出來了。
當樓上響起腳步聲時,他隻覺得內心萬分焦灼,姐姐知道了該怎麼辦?她……一定會怪他。
設想了無數的場景,他萬萬沒想到,姐姐什麼話也沒說,水果刀背在身後,麵無表情的朝他走過來。
她那一天是真的想殺掉他,
他是她的親弟弟。
客廳裏頓時亂作一團,不知誰推得誰,最後姐姐的頭撞上櫃子,誰都在流血。
他捂住腹部,看著急忙趕來的醫生,又去看年斯閭臉上的憤怒。這間房子被他親手變成了骨灰甕,姐姐在裏麵。
年斯閭說姐姐不畏寂寞,姐姐不需要他們對等的愛,從不索取,脊背永遠挺直。
但過了不久,一家人再坐在一起時,姐姐舉杯向他,低著頭說了句:“對不起。”
又對著年斯閭,喊了聲:“爸爸。”
她的驕傲丟棄在那一天。
而當他看見姐姐彎腰的時候,備受淩-辱。
之後年斯閭幫忙,讓姐姐得到了康複中心的探視權,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讓慶之遠被迫跟慶慶解除關係。年斯閭給了她很多錢,在蒹葭綠苑買了套房子,還從榮祁那裏把《離歌》的版權買回來了。
那一日的餐桌,年雋感到自己受了奇恥大辱,姐姐不再是姐姐。
姐姐彎腰低頭就能換來一切榮華富貴,但所有人愛她敬她就是因為她從不曾那樣做。
而今天,她放棄了自己。
年雋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後來眼睜睜看著慶虞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這麼多年他都沒辦法放下,他知道,如果那一天他聾了,也許後麵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慶慶是個女孩,本該萬千寵愛的姑娘,姐姐那麼愛她。他毀了一切,慶虞的健康,姐姐的自尊和驕傲。
病房裏,母親的說話聲還在繼續,他抬頭去看慶虞,見她麵容平靜,眼底溫柔。他忽然出聲,打斷了母親的話,“慶慶——”
他說:“我姐姐很好,她愛你是她的事,跟你沒關係,不要覺得愧疚,是我對不起你。”又轉頭對著母親,“媽,您別說了!”
他聲音有點嚴肅,把他媽媽嚇了一大跳,隨後他媽媽也許是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就不說話了,目光柔和的看了看慶虞,說:“我這段時間也不忙,每天給你們做做飯,等你好起來,我想著要不要送你們出去旅遊,這兩天我跟年沁在做攻略,等她公司的事情忙完了,我讓她盡快發給你。”
慶虞搖頭,說:“我們……”
她還沒說完,就見年鬱臉色陰暗的站在門口,冷漠的出聲:“你們來幹什麼?”
她媽媽看上去很是忐忑,不知怎麼解釋,便看向年雋,年雋麵帶愧色,道:“姐,我是想來看看慶慶,想跟她……”道歉。
話說到此,年鬱道:“先出來。”
她側身,無形的目光將母親和親弟弟拘出去,把化驗單遞給慶虞,柔聲道:“別聽他們說話,等我回來。”
慶虞點頭,訥訥的走回床邊,坐下去。外麵是低沉的斥責聲,沒想到年鬱還挺有威嚴的,她掀起被子,躺下。
曾經她躺在這裏想的都是自殺的事情。
摸了摸床頭的鐵欄,還是那麼冰涼。
年鬱進來的時候看到她下床拉窗簾,她還沒問什麼,慶虞就說:“冬天的冷太陽像個擺設,又不暖和。”
年鬱從後麵抱她,往她臉頰上親,說:“但是有光。”
她又抱緊了些,說:“就算你住在這裏,也是很多人的光,帶給無數人希望。慶慶,我們都會愛你,但你隻需要愛自己,”
慶虞很不滿意,“為什麼每次我說句話你都能聽出潛台詞。”
年鬱淡笑:“可能我有法術吧。”
慶虞轉過臉,年鬱往她唇邊吻了吻,說:“戒指都戴上了,但我還是很擔心,不知道慶老師將來會不會嫌棄我這個糟糠之妻。”
慶虞道:“那說不定,畢竟我祖先是西門慶。”
年鬱正色:“西門慶不也隻愛李瓶兒嗎。”
慶虞道:“該死的祖先,搞得我也隻能一輩子愛一個人,太可恨了。”
年鬱又親她的唇,兩人鬧了一會兒,慶虞轉身時才看到門外的慶沅。
年鬱登時臉色大變,把慶虞擋在身後。
慶沅冷笑一聲,看著她們如膠似漆的樣子,麵帶嘲諷,道:“我隻是來看看而已,用得著這樣嗎?”
年鬱還是擋著。
她一點都不希望慶沅見到慶虞,這個人太陰險了,做事不留餘地,不知道她這次來是什麼目的,反正她絕不可能讓慶虞再跟她說一句話。
慶沅淡淡抿嘴,又嗤了一聲。
桌上擺的花嬌豔不已,有一朵花還沾著水珠,水珠悲壯的滴下來,發出的聲音打擾了幽靈。她靠在門上,覺得一切事物都變得沒有色彩,周圍全是黑洞。
她們,當著她的麵,親吻。
那一年在病床上,慶虞滿眼希冀,想留下她。
那難道不是愛嗎?她不想讓她離開,她告訴她,她會在加拿大買房子,會攢夠錢,她們會擺脫慶家,擺脫一切,她們將來會一起生活。
難道聽了這些話以後表情狂熱的人不是她嗎?為什麼現在一切都變了?她還在為她們的將來努力,就如當年對她說過的,為慶虞而活。
可她呢,這麼輕易的愛上別人。
當初說典典是她的良藥,說要一起踩碎美德的難道不是她嗎?
她的目光刺穿了一切,看向慶虞,見她麵上木然,好像沒有什麼情緒變化。看來是好得差不多了。
她道:“想跟你單獨談談,慶慶,這過分嗎?當初在康複中心,我陪你在病床上睡了那麼多天,你不能總是忘記我的好。”
聞言,年鬱麵露恨意。
慶虞從後麵拽她的手,小聲說:“我跟典典說會兒話吧。”
典典,
她又喊她典典。
年鬱回頭,眼眶泛紅。慶虞摸了摸她的臉,說:“沒事的。”她欠典典的很多,如果以後都不跟典典說話,她才覺得愧疚。
年鬱看到她柔和的眼色,悵然道:“我就在外麵等。”
慶虞點頭。
年鬱越過慶沅,關門的時候力道特別大。
慶沅嘲笑道:“她是在氣我今天來找你,還是氣自己當年沒有及時去找你?”
她說話還是這麼刺人,慶虞把被子掀到一邊,讓她坐下,說:“典典,催眠的事情,謝謝你。”
“啊,”慶沅慢慢靠近她,麵上的表情很複雜:“謝謝?你是覺得我這麼多年都遵守諾言,在加拿大買房子,規劃我們的未來,就為了一句謝謝?”
她慢慢站起來,朝窗外看,太陽的光芒虛無且冷漠。
“電驚厥之後那一段時間,是我在康複中心陪你,當時先抱我的人是你——”
她猛地欺身而上,攥住慶虞的衣領,眼裏攢著無數的恨意。“可你現在跟年鬱在一起,你怎麼能跟她在一起,明明救你的人是我!!!你說典典是你的良藥,你忘記了嗎?還是說典典不如年鬱出生高貴,所以你厭棄我?對,我是沒辦法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你送進高級病房,但是我在努力啊,我這麼多年從沒睡過好覺,白天上課學習,晚上還要想怎麼才能更快賺到錢,怎麼才能給慶慶一個家,慶慶,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可你不能這樣對我,我也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