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裏常常有些東西變得虛無縹緲，如同一場宏偉壯觀的海市蜃樓，刹那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姚嵐的生活就是這樣，她就像是寄生在潮濕陰暗的牆角的苔蘚，不見天日，卑微得沒有人在意。而李淳晟就是唯一一個特殊的存在。
他們就像是一塊玻璃上的兩條裂痕，其中一條破碎，也會牽扯到另一條。
生命蒼白得幾近消亡，性格裏的棱角被時間磨得不剩分毫，喑啞出最疼痛的情感。這樣的日子，像握在手中的沙，抓不住，隻能看著它一點一點流逝幹淨。
李淳晟的記憶裏，姚嵐住在他家對麵，不是現在這樣瘦，她肉肉的臉蛋紅撲撲的，紮著高高的馬尾，穿著漂亮的裙子，像個高傲的小公主。
四年前的那個黃昏，姚嵐拎著沉重的箱子跟著父母離開，她的小身板都被壓彎了，李淳晟跟在身後送了好遠。在稀薄的光線下，姚嵐小小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那一天是他十歲的生日，晚上收獲了一份禮物和一個蛋糕，母親告誡他，不要再與姚嵐來往，他第一次頂撞了母親。
十歲的李淳晟堅定地對母親說，我就是喜歡姚嵐。
他卻從未告訴過姚嵐，畢竟他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在別人眼裏她是不值一提的，可是於他而言，她那樣的遙不可及。
堅強勇敢，成績優異，骨子裏的倔強都是他無法超越的，堅定的眼神總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他覺得自己無法靠近她。
而他生活在那個徒有其表的家，父母不合，他卻敢怒不敢言，一味地妥協，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太懦弱了，不配心疼她。
冬日的暮色降臨得格外早，教室的玻璃上氤氳著霧氣，窗外的風景隻能隱約看到輪廓。
街邊的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來，點綴著這個繁華的城市。
姚嵐和李淳晟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在路上。
“阿姨……過世了？”
“你聽見了，還問什麼？”
“對不起，以後你要怎麼生活？”
“餓不死就成了。”
“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
“嗯。”
哪怕明知道她不會麻煩自己，心裏也會有淡淡的滿足。
過了最後一段公路就到了岔路口，李淳晟每一次都意猶未盡地看著姚嵐走進巷子裏，直至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裏。他才離開，往另一個方向走。
李淳晟剛掏出鑰匙，門就開了，母親熱情地接過他的書包，拉著他進門，桌上的飯菜冒著熱氣。
“爸還沒回來嗎？”
“沒有。”
“留點飯菜給他吧。”
“不用，你先吃吧，管那個死鬼做什麼？”
像肉裏紮了一根尖刺，拔不出，也化不去，每動一下它就紮得深一些，讓人不敢觸碰。父母之間的關係便是李淳晟不敢去觸碰的傷痛。
這頓飯李淳晟吃得很壓抑，母親的嘮叨讓他很沒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直接回了房間。
昏黃色的燈光從窗簾罅隙透進來，投射在潔白的地板上。李淳晟在黑暗裏用力睜著眼睛，任由眼淚濕潤了臉龐。
父親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昏昏沉沉間聽見隔壁房間裏有爭吵聲。
“你回來做什麼？死在外麵得了。”
“這也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回來？”
“哦，你也知道這是你家？怎麼不住那個小狐狸那？”
“你說話別那麼難聽，我跟她壓根什麼都沒有。”
“你騙誰呢？還吃什麼吃！”
接著是盤子摔在地上的聲音，最後一切又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