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如同悄無聲息的黑白默片，慢慢傾覆了整個世界，她就這樣走在洶湧的人潮，低下頭蹲下身，拾起散落一地甚至被別人踩得粉碎的尊嚴，在很陌生又很熟悉的城市裏。
像是有正午的陽光灑落眼眸，在瞳孔裏橫衝直撞，慌忙地揉碎在眼眶，醒來時臉頰旁滾落下溫熱的鹹澀的淚滴。
清晨的貧民區籠罩在朦朧的晨霧裏，零下十度的氣溫讓原本熱氣騰騰的水一頓飯的功夫就冷了，姚嵐用它洗了把臉，徹骨的涼。
她背起書包出門的時候，姚穆丁還在睡覺，殘破的木門發出的“咯吱”聲將他吵醒了。
“大清早吵什麼？催命啊？快滾！”
屋外的霧氣迅速湧進屋，姚嵐馬上關上了門，把那些難聽的話隔絕在裏麵。她緊了緊單薄的校服，就朝必經的小巷走去，巷道裏的外寒冷，仿佛嗬一口氣都能在空氣中凝結成冰渣。
昨天舅舅來替媽媽辦了喪事，她已經很感謝他了，可意想不到的是，他還承諾以後給她提供學費和生活費，這更讓她感激涕零。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巷口，梧桐樹下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姚嵐，你前兩天怎麼沒去學校？”李淳晟有些生氣的問，又覺得有些不妥，補充道，“我昨天等了你很長時間。”
“對不起，你以後可以不等。”
“我不是那個意思。”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沉默，李淳晟在姚嵐身後看著她瑟瑟發抖的身體，趕上前來在她的左邊並列前行，盡量替她擋住寒冷的北風。
到學校的時候，班級裏十分熱鬧，同學們都圍坐在一起討論著什麼，姚嵐走進班裏突然就安靜下來，她覺察出不尋常，攥緊拳頭，指甲陷進了掌心，不動聲色地坐到她的位置上。
“喲！窮得連葬媽的錢都沒有，還在這裝清高。嗬嗬嗬嗬……”
甜美的嗓音說出的卻是如此刻薄的話語，付甜從人圈裏站出來高傲的瞥了她一眼，眾人都圍觀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李淳晟隔著人群盯著姚嵐平靜的臉，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她低著頭看不出表情。
原來是因為媽媽去世了，看來錯怪了她。李淳晟皺著眉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千萬遍。
這時候上課鈴聲響了，大家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付甜白皙的臉蛋漲得通紅，她覺得姚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但礙於老師已經進了教室，不好發作，於是隻好踢兩下課桌泄憤。
這一係列動作分毫不差的落在姚嵐眼底。
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城市。四通八達的交通線路像一張大網覆蓋在每一個角落，汽車一輛又一輛呼嘯而過，尖銳的喇叭聲不厭其煩地在耳邊轟鳴，喧囂的地鐵上人滿為患，如果再遇上點踩腳的意外，就如同往一鍋滾燙的熱油裏注入涼水，劈裏啪啦地炸開了鍋。
相比起郊區的幽靜，這個城市更像一個繁華的空殼。就是這樣一個城市，至今她也未曾走遍，可是她總能和付甜同在一所學校，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緣分。
當初她們還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付甜聰明伶俐，是學校的佼佼者，也十分受老師喜愛，還會幫她補習功課。
後來因為她努力上進，很快就取代了付甜的位置，一躍成為老師最看好的學生。這讓嬌生慣養的付甜很受挫，偷偷撕碎了她的成績單，於是從那以後她們就反目了，付甜也總會想方設法地讓她出醜。
一聲甜美的“起立”拉回了姚嵐的思緒，付甜是班長，每一次站立在窗邊喊“起立”的時候，一團昏黃的光圈環繞著她，細碎的陽光灑落在齊眉的劉海上，顴骨的肌膚泛著紅暈，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其他原因，有那麼一瞬姚嵐覺得她是不染凡塵的仙子。
老師在講桌前掃視著全班，最終目光停留在姚嵐身上，“姚嵐，前兩天去哪了？怎麼沒請假？”
“她媽媽受不了家庭暴力，自殺了。”姚嵐剛想開口，卻被付甜搶了先，她仍覺不夠，又繼續說道，“老師，你不要怪姚嵐，她好可憐，四處籌錢葬她媽媽。”
一臉純真落在姚嵐眼底，恬靜美好的麵容逐漸變得扭曲。細密的窒息從毛孔裏滲進血液，流向胸腔，直至占領整個心髒。
快要愈合的膿瘡被揭開，露出鮮紅的血肉，一種莫名的仇恨被濃鬱的血腥悄悄滋養，一點一點噬空身體裏的存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