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南歸。
副將的眼睛透著驚惶的疲憊。城門還未開,一陣熟悉的笛聲便傳出來。一整個冬天雙耳灌滿著胡笳之聲的將士們聽聞此聲無不心中淒然。馳騁疆場半生的副將在多麼洶湧的悲情之前都可以不動聲色,他回頭看了眼那方黑金棺木,棺木裏躺著的是這個國家的國泰民安。
城門被推開時發出的響聲將笛聲蓋過,城內道路兩旁立滿著前來迎接的百姓,吹笛之人站在道路中央,一身素淨的白色衣冠,麵容蒼白卻不顯病態,全身上下唯一的一抹不同的色彩便是手中青黃色的竹笛。城門一開,那吹笛之人在看到棺木的一瞬間笛聲如裂錦般驟然停頓。笛聲一停,人群裏此起彼伏的嗚咽聲如呼應般響起。副將站在棺木之旁,麵對滿城的百姓滿臉愧色,軍隊靜默一片。片刻之後,笛聲又響起來,軍隊才向城內緩緩行進,笛聲伴隨著軍隊向內城走去。
內城多達官顯貴,燁啟將軍陣亡,不同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悲戚之情不如外城百姓濃厚,也不如外城百姓單純。倒是立於人群最前方的皇帝不停地用手帕揩著眼淚。
天子落淚,群臣不得不行禮下跪並且出聲哭泣,太監們也立即向皇帝跪下,聲淚俱下的請求皇帝不要悲慟過度,以防傷了龍體。
燁啟的獨子徐檀靈站在皇帝身旁,被皇帝攥著手臂,他才四歲,自父親陣亡的消息傳到京城就被太監帶到了皇宮,一直以來混混沌沌,似乎還不能理解周遭正發生的一切。
皇帝勉強收住悲慟的心情,示意身後的官員們都起身,初作京官的官員站在最後方,交頭接耳的說著話,一年輕官員滿麵愁容,輕聲道:“上天要走了燁啟,沈岱又辭官而去,武官和文官裏最出色的人都離開了,今年真是一個不祥之年。”
聽他說話的官員是一個年輕文官,對沈岱頗有看法,言語間不禁露出了鄙夷,搖頭說道:“我就不信偌大的一個朝廷,就是他們二人撐起來的?”
兩人正說話間軍隊行入了內城,在皇帝身旁站著的武官馮朔緊緊盯著走在棺木旁邊的素白布衣之人,良久之後,眉頭一皺,心中罵道:“這沈岱這時候回來幹什麼!”
皇帝雙眼雖盈著淚水,卻也沒有錯認沈岱,他看了眼旁邊跪著的百姓,突然間改了主意,將賞罰事宜安排在大殿之內進行。馮朔聽著皇帝向太監安排,心裏暗笑:“皇上再怎麼都是皇上——沈岱如今已是一介草民,看他如何進得了朝堂。”
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聖上龍體欠安,一切事宜殿內進行。”
沈岱與副將對視了一眼,副將小聲說道:“沈大人放心,老夫一定將檀靈平安交到你的手上。”
沈岱看著皇帝身旁的徐檀靈,眉頭緊皺,默默地點了下頭。
大殿之上。
副將跪在地上,懷著莫大的悲戚向皇帝請罪:“啟稟皇上,離城一戰告捷,但末將無能,沒有保護好燁啟將軍,燁啟將軍已經,殉國了……請皇上賜臣保護不周之罪。”
皇帝掩麵,身形顫抖。身旁的太監見狀,拿起手中皇帝事先寫好的手諭,尖聲道:“聖上手諭:燁啟之殞乃我江山之損,朕悲痛過極。為燁啟再封威武將軍,念及其子尚年幼,留朕左右,與諸皇子同學,以國戚之禮待之。賞銀……”
“慢著。”
太監突然被打斷,錯愕不及地望向殿下,皇帝也看下去,隻聽副將異常堅定的說道:“聖上,按照燁啟將軍的遺願,他的幼子徐檀靈需交由沈岱撫養。”
皇帝還未開口,一旁的馮朔就冷笑道:“交由沈岱撫養?沈岱一介草民,有什麼資格撫養燁啟將軍的獨子?難道還有比待在聖上身邊更好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