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潑皮尋仇見鬼(3 / 3)

他說:俺去把劉大麻子的驢根子斬下來送給你,省他整天價來!

他娘臉起紅雲,悶了好半晌才說:你斬不了他也不能斬他,是俺命裏主賤!

蠣子手中漁刀揮了揮冷冷地說:你主賤是你的事,俺斬是俺的事,死活用不著你管!

他娘也不知哪來的手勁,一巴掌生把蠣子煽個趔趄。

他娘也不多話,進屋換身過年走親的衣裳後,對呆立院中的蠣子說:連你也嫌俺多餘,俺就死給你看。不過你記著,你敢去斬他,俺變成鬼也饒不了你!

蠣子在氣頭上,以為娘在嚇他。娘經過他身邊時,他聞到一陣桂花油的香味兒,鼻子重重地哼了聲。

蠣子萬沒料到,他娘果然走了。

十幾天後,有人在老虎嘴跌大潮的海灘上發現了他娘。

他去看了,一點淚沒掉,隻覺得心驚。

他娘的臉被海水泡走了形,泛白的額頭上攪纏了很多墨綠的水草,雙眼被魚啄成兩隻黑洞,兩汪海水窩在裏麵,不時冒點細小的水泡,嘴巴張著,牙齒變得森白。

早有那有心的婆娘裁了家中的白布條遞給蠣子。他把白布條攥成團,摔在人群中跟著流淚的劉大麻子腳下,轉身走了。

娘失蹤那陣兒,他腰別漁刀梢定劉大麻子,終於瞄上一個劉大麻子單獨夜出的機會,便野狸子般尾隨而去。

他眼見劉大麻子拐過山崖進了一片鬆林,抽刀在手還在猶豫的當口,卻忽然發現林裏有異,似乎有光閃動,定睛瞧去,隻見劉大麻子周身綠螢螢的,正盯這邊無聲發笑,形同鬼魅。蠣子嚇壞了,漁刀掉在地上也沒顧得拾,掉頭就逃。

蠣子做事敢跟天借膽使,就有怕鬼一樣毛病,小的時候淘大了,他娘就拿鬼來鎮他。

蠣子跑一陣兒偶爾回頭,卻見那鬼影子不疾不徐一路跟來,螢光星星點點飄弋著,蠣子差點嚇掉了魂。

次日清晨去道上找那把漁刀,卻見一夜之間鏽跡斑斑,象遺失了多年。

此後,蠣子總覺得劉大麻子身上有鬼氣,尤其怕他那悄沒聲的笑。

娘死了以後,他更不敢去碰劉大麻子,隻巴望著爹早日回來,去收拾劉大麻子。可是爹沒回來,也回不來了。

同船人說起那怪事還心有餘悸驚魂不定。那天本沒風沒浪,大晴的天突然黑了,遠處海麵陡然立起一道會走的浪柱,攜著雷鳴向船奔來。這種突起的走浪隻聽老輩人說過,叫龍王爺點兵。早年間遇上時,船主會逮一活人祭龍王。船上人根本顧不上焚香燒紙,隻把帆繩砍了,各自找個結實地方抱緊了等死。那走浪把船掀起老高,跌下來在水裏打旋。過後清點人數,唯獨缺了蠣子爹。

蠣子心想,肯定是娘知他心思,把爹的魂勾了去。

打這以後,他對劉大麻子又恨又怕,恨起來牙根癢癢,怕起來心裏抖擻。

蠣子一碗白酒喝下去,便推碗出了門。他望望天空覺得日屌怪,來時明明看到了滿天雲,此時哪見得著一絲雲縷?太陽落了海,淡月東升,懸掛在虎頭崖上。

酒在蠣子身上到處躥火,他想蹓蹓腳消消酒意,頭重腳輕跌跌撞撞一路東去。他胸口憋悶恨不得放聲吼幾嗓子,卻沒力氣喊。

不知不覺間,他闖到了永固河水庫邊,把頭紮進河水,連喝帶洗才好受了些。他兩腿疲軟,一腚跌在濕漉漉的草地上。

老虎嘴就在腳下,海浪聲隱約傳來,顯得這邊更靜。養蝦池在海裏顯得很小,波光細碎象一個深邃的陷阱。

潮風吹過,蠣子打了個寒戰酒勁走了一些。他想起自己背負的饑荒,心不由往下沉,但望那蝦池,腦子靈光一現,這滿池鮮活的蝦不就是大把大把的票子嗎?雖然自己不會養蝦,但劉大麻子也養不了蝦,他可以逼死癡漢子,自己咋不可以攆走建生呢?但是劉大麻子比賊還精,他把雨兒靠在這兒,說明他算盤珠兒早撥拉到這兒了。

蠣子泄了氣地恨聲罵道:操你親娘劉大麻子,老子打不著鹿,也不能讓鹿吃草,老子爭不過你就給你灌蛤蟆!

水庫的溢洪閘就在蠣子身邊十幾米處。這水庫邪門日屌怪,建起之後從沒見它冒溢過。蠣子不去想這些,就想有一天看滔滔河水象脫韁野馬一瀉而下,讓龍王爺把劉大麻子的美夢吞成泡影。

這時,海邊忽然響起了二胡的琴聲,哼哼呀呀的調門兒叫人聽來心裏怪不是滋味。

蠣子忽然象中了魔,心中似乎有千般委屈要找人訴說,不由自主尋聲而去。琴聲使蠣子感到無限悲涼,好象要把他的心融化了,無依無靠的世界中,仿佛他爹娘在溫暖的家中呼喚他,他熱淚成行。然而,他神使鬼差地繞過老鼻子石崖,眼前的情景使他打個激淩清醒過來。

小石屋前空地上坐著搖頭晃腦拉二胡的建生和托腮聽琴的雨兒。

蠣子佇立崖邊妒火中燒。雨兒幾時正眼瞧過自己?她敢這樣,就因為她是劉大麻子的閨女嗎?蠣子孤狼般怒不可遏地立在崖邊,狼眼裏閃動著可怕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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