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生初到劉家營子時提到過他是個孤兒。象他這樣無家無爹娘的人到哪兒都能落地生根，瞧他脾性紮實穩當，要是雨兒跟了他，不會錯待到哪兒，他劉大麻子等於白揀了個兒子。
不過這事不能操之過急，必須等到秋，是文是武才能見真章。老虎嘴活蝦如果成功，那麼一年下來，十萬八萬不成問題，拋去各種費用，至少也會有三萬五萬的進項，這不是個小數目。建生入贅劉家的話，他劉大麻子印把子錢匣子雙收，更甭心思去怕啥了！
他決定對雨兒的事先抱個聽之任之的態度，秋後再決斷。
臨走時，劉大麻子特地轉到溝邊，用挑牲口的目光把建生細細打量，這才發現發現他模樣長得不難看，身子骨特別結實，心滿意足得點了點頭。
劉大麻子思想疙瘩解開了，籠罩多日的愁雲也象被暖暖春風吹散了，蠣子的隱患算不了啥，幹脆拋在腦後。他心境爽快，腿腳輕鬆，唱著李二嫂眼含淚的小調，一路爬上山坡回村去了。
雨兒撒完飼料泊了船，搖著草帽上坡來到地溝邊，找塊石頭坐下，看光膀子在溝地忙碌的建生，獨自吃吃笑起。
見建生沒反應，雨兒憋不住地問道：你知道我笑啥？
建生搖搖頭。
雨兒興致不減地說道：你這德性很象一個書中人物，你猜會是誰？
雨兒的問話引起建生的興趣，他想了想，說道：我估計此人肯定很英雄了得，再不就倜儻瀟灑。
雨兒撇撇嘴說道：你比駱駝祥子強不到哪兒去！
建生拄著鐵鍬，悲哀的搖搖頭歎道：駱駝已經夠人瞧了，再加上傻，哪裏象我？不過你比虎妞強多了！起碼你學問比她大！唉，人和人沒法比，至今我還不知學校門朝哪開呢！
雨兒嗤之以鼻，幹脆不稀搭理他。
建生也不管她喜聽不喜聽，接著說：人家讀書識字長學問，都是有爹娘供著。我沒這福份，便跪著向天祈禱：賜我學問吧！結果一覺醒來頭脹的要破，加減乘除唐詩宋詞在腦子裏開了鍋，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過去不懂得問題一下子透透徹徹了。在沽鎮的一個晚上，我做了個十分奇怪的夢，下雨淋得透濕，屋外屋裏都躲不開，卻聽濛濛雨中有個蒼老的聲音說，躲雨不如借雨，虎口險極反安，造化伊始！當時我正睡在養殖場的船上，臉上還有沒幹的水滴，出艙看看，風平月朗。我來到老虎嘴果然得到你雨兒的幫助，你瞧是不是天意？
建生說的認真卻又玄玄乎乎的，雨兒不肯信他的鬼話。
建生紮猛子的事，小石子保不住密，告訴了他姐。雨兒聯想到老虎嘴自建生來了以後發生的一係列怪事，心裏很不踏實，就拿眼前這地溝來說，為開點地種糧菜，值得費這麼大的力氣嗎？
雨兒的疑惑埋在心裏，對誰也不曾提起過，建生做的事情多半合情入理，隻是在做這些事的方法上透著玄虛。一般人眼裏，建生不過是普通的養蝦的外鄉人，隻看他能不能養活蝦，其他的沒人會在意。
雨兒不行，小石子人小鬼大點破她的心思，她才惶惑了許久，不得不承認建生在她心中確實有了一定的位置。
雨兒揀起塊土坷垃掰了扔地想心事。
她覺得自己真心待建生，他卻編排鬼話來瞞她，又委屈又生氣，於是就問：海狗牙你說實話，來這兒到底為啥？
建生又一次停住手，抬頭望她笑道：審犯人嗎？局子裏的場麵我也領教過，比你威風多了！
雨兒心想，果然套出點底來，便故意激他：你也能給公安局逮過？我看你大不了是個人家偷驢你拔橛兒的主兒！
建生沒接雨兒的話茬，發著狠勁又刨又鏟直到渾身大汗淋漓，才重新歇手。
雨兒把一條毛巾扔給他。
建生邊擦汗邊說道：你說得不錯，我確實幹不了大事。我大約在小石子那個年齡時，一次實在餓急了眼，偷人家的豬崽用黃泥糊起來燒了吃，一下子吃上了癮。偷第五隻的時候差點踩了狼套子，又被人抓住一頓飽揍，之後送到派出所去過堂。那時我想，長大有本事掙了錢天天吃黃泥豬崽子。現在瞧瞧那時的想法十分有趣，根本不知道天下好吃的東西其實有的是，就看你有沒有錢能不能吃得起。在沽鎮幹的時候，我想自己腦子不比別人笨，手腳也不比別人拙，隻有自己起灶才有前途。
雨兒問道：你當初沒別的出路了？
建生苦笑著搖搖頭說：沽鎮是很熱鬧，有酒喝有戲看有耍錢的地方，連暗門子也不缺，但沒錢寸步難行。置船出海我沒本錢，開廠辦店我沒關係，那裏的養蝦池輪不上我得份，老虎嘴是我唯一的機會。
雨兒聽他說的在理，就問：你有把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