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子使船相當在行,船櫓依依呀呀,舢板迎著潮頭駛得筆直飛快。
劉家營子人拿船當腿使,從小船裏坐浪裏顛,這樣的半大小子駕馭條舢板不足為怪。
建生樂得清閑,倚坐在船頭甲板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白幹,目光卻不時地瞥瞥虎頭崖,象是有什麼心事。
小石子瞧瞧那酒桶,忽然驚訝地叫道:建生,你的酒量很大呀!
建生一愣,看看手裏的酒桶,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已喝了足有一斤多白幹。
他蓋上桶蓋岔開話題,問小石子:你在沽鎮念書,想必會比村裏人見識多,你知道冬泳是怎麼回事吧?
小石子嗤之以鼻說道:冬天洗海澡唄!
建生又問:你冬泳過嗎?
小石子遺憾地搖搖頭,旋即又辨道:那是城裏人吃飽喝足沒事找事幹的營生,名義上是鍛煉身體,實際上是自找苦吃。我們這裏也有大冷天下海的,都是紮猛子鏟鮑魚抓海參的人,不是缺飯急了眼,誰肯遭這份洋罪?
建生很驚奇這孩子與眾不同,看問題的能力超過他的年齡界限,很有意思,就問他:我也曾冬天下過海,你能猜猜為什麼?
小石子很喜歡動腦筋,他打量建生,擰眉想了想說:依你現在的處境推斷,我看多半不是冬泳,是靠紮猛子糊口混飯的。
建生笑了,輕輕點點頭說:隻猜對了一半,我是靠冬泳混飯的。劉家營子見不到,在沽鎮也見不到。我曾經身無分文地流落到一座城市裏,就是靠冬泳才得以度過寒冬。
建生向小石子講敘道:那城裏開辟了冬季旅遊路線,冬泳場麵是一個主要景點。作為娛樂健身的方法,冬泳是一種具有挑戰的刺激性樂趣,但是作為一種職業,城裏人根本吃不消,於是,有人就找了些象我這樣身子骨硬又缺錢花的人冒充冬泳隊,給那些穿皮毛大衣還嫌冷的人進行冬泳表演。職業冬泳和人家玩冬泳的根本區別就是身不由己和自由自在。我們象那上了磨道的驢,聽人吆喝。來一幫遊客就得下趟水,幾個來回下來,渾身凍得發青發紫,骨頭縫裏往外冒涼氣。當時我想,自己就象玩雜耍人手裏牽的猴兒,接連不斷地翻跟頭,不翻就要挨鞭子餓肚子,頭昏腦脹一天,掙了飯又咽不下去。所以說,人和人永遠都不可能站在一條等高線上。
建生的傳奇經曆,小石子聽得入迷,象聽故事一樣有趣,不由地對建生增添了幾分敬意和好感。建生被蠣子斬過,小石子對他憐憫的成份多些,甚至覺得他軟弱的有些窩囊,但他的曲折經曆和他那深邃的目光,改變了小石子對他的初步印象。
小石子額角見汗,搖櫓的速度慢了下來。
建生不由分說奪櫓掌了船,上手一看卻原來也是個使船的行家。
小石子坐在船頭擦了擦汗,抱起酒桶要喝酒。
建生連忙阻止道:哎,石子小哥兒,不是我小氣疼酒,臨來你姐吩咐過不讓你喝酒。
小石子沒理會他的勸阻,很老練地對嘴喝了兩大口,直辣得牙縫絲絲的吸冷氣。
小石子抹抹嘴放下酒桶,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建生,一本正經地說:你這麼聽我姐的吩咐是不是看上她了?說完,得意地笑起來。
建生嚴肅地說:石子小哥兒我把你當朋友當哥們兒待,你可不能害我呀!
小石子反問道:我怎麼害你?你看不上我姐?
建生哭笑不得,心裏埋怨這小大人多事,就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我這沒根沒底的外鄉人才來幾天?這話張揚開,甭說你爹不會讓,你姐也會罵我個狗血噴頭,我在這兒的營生非砸鍋不可!
小石子笑道:我爹不敢肯定,不過我姐肯做飯真是件稀奇事。算了,你當我是朋友,我也當你是朋友,反正我不會害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