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是因為對方,祂知道了青年的名字,因為全國上下都隻會稱呼對方為國師大人,在這一點上,或許的確可以說是好的的發展吧。
晏長初。
這是青年的名字,祂也想那樣直呼其名,但並沒有人聽見來自不知名深處的囈語。
總之,晏長初和他預言中會帶來災難的少年似乎相處良好,因為沒人敢真的得罪國師,這裏也仿佛成了宮中唯一隔絕了權力漩渦的地方,一片歲月靜好的祥和。
小皇子是不太能靜得下來的性子。
或者說因為晏長初總是安靜地待在殿裏,所以總想讓國師大人多玩玩、出去走走,恰逢最近有廟會,便想著可以拉著青年一起逛逛。
雖說遇見晏長初以後,小皇子的生活質量直線上升了,甚至某些情況下還能說得上背靠大樹好乘涼,狐假虎威起來比皇帝還愉快,但畢竟預言不詳,不可能隨心所欲地想去哪就去哪。
然而有國師的話就不同了。
搬出這個理由,晏長初還是同意了少年的請求,他們也的確沒怎麼出宮過。
這似乎是一次愉快的出行。
雖然祂不懂那有什麼好玩的,但是大多數的人都麵帶笑意,整場廟會熱鬧得很,出宮的兩人氣氛也能說得上輕快,尤其是更年輕的小皇子,肉眼可見的十分開心。
然而,一切都戛然而止於落水的“噗通”聲
他們本來正在岸邊放河燈,因為晏長初看不見,也沒什麼要寫的,因此他隻是站在一邊,隻有少年蹲下來做這件事。
這種祈願活動既可以選擇放天燈,也可以選擇放河燈,隻是放天燈的人更多,所以最後他們選擇了人少一點的河邊。
正是因為人少,所以這邊的動靜沒有被注意到,而失明的青年無法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能叫起同行者的名字來。
晏長初看不見,但一直注視著的不知名存在卻是看得見的,也知道方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正是少年落水的聲音。
生長在深宮中、被厭棄的皇子當然是不會水的,他一掉下去就開始了掙紮,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就連呼救的喊聲,也因為不停淹沒的河水而打斷。
祂是能夠救他的。
祂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並且這對祂來說輕而易舉,算不上有一丁點困難,可是卻並沒有這麼做。
或者說,祂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準確地講,無論是道德也好,生命也好,人類社會的一切對祂而言都是無意義的,祂不在乎這個世界的任何事物,除了那個名為晏長初的人類。
假如此時掉下去的那個人是晏長初的話,祂也許會將對方救出水麵,隻是說,有這樣一種可能,另外的一種可能則是完全相反。
祂也許反而會纏住對方的腳往下扯,無比深地沉下來。
畢竟這是一個將其從人類社會拉出來,圈到自己身邊的好機會,不是嗎?
但那到底沒有發生,因此祂也不確定自己會怎麼做,而這個真切地落入水中的人類,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預言說他會帶來災難。
倘若是別人說的,無論那預言是真是假,都跟祂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可是說出這個預言的是長初。
祂還記得血從青年雙眼留下來的時候,也記得烏發成雪的瞬間,對於人類來說,那應該是一種不小的損傷,至少長初自此以後就失明了。
所以假如這個人類死了,對長初來說應該是更好的。
在這樣的邏輯與判斷中,祂仍然隻是看著,如同過去祂一直所做的那樣,什麼都不做。
然而得不到回答的青年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再度呼喊了幾遍少年的名字也沒有回應後,他開始往前。
河水漸漸地漫過他的腰身,危險也與上升的水麵一同升高。
周圍是流動的河燈,燭火飄動,空中的天燈也一盞一盞放飛,大規模的燈火將這裏映照得明亮,但失明者什麼也看不見。
在找那個人類嗎?
祂注視著,終於發現長初好像在找一個活著的小皇子,可是……
可是,年少的人類在冰冷的河水中下沉,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
一直旁觀的存在靜默了兩秒,自不知來處的黑暗中,祂卷起新鮮的屍體,然後吞噬了對方。
飄著河燈的水麵開始漾起異常的波紋,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唯一在這異動附近的,則是失明的白發國師。
最終,有東西破開水麵,然後抓住了正要繼續往更深處前行的青年。
“長……初。”祂開口,不甚流暢,是死去少年的聲音,也是死去少年的模樣。
隻是隱沒在水下還未變化結束的觸手,卻有些無法抑製的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