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 祂隻是看著。
巍峨宮城裏,雪白長發的青年眉目清冷,幾乎終日與無貌神像相伴, 比起皇城, 更像是身處仙宮神殿。
很難判斷那供奉的是什麼神靈,或者說這世上究竟有沒有神靈, 但這個國家的人似乎都信奉著這個神像的代表對象,包括這個被崇敬的青年國師。
毋庸置疑, 他的確擁有著超然的力量,因此才能被全國上下如此尊敬,年紀輕輕就身處高位。
這不僅僅是從國師這個稱號而來的判斷,還有周圍人的態度。
“這個孩子……會帶來災難。”
彼時仍是黑發的國師這樣開口,雙目流血,因見到了不該預見的未來而失明, 烏黑長發一夕之間全部變白。
而被預言會帶來災難的孩子, 則是這個國家新出生的皇子。
出身尊貴,也有不小的可能會在未來統治這個國家,但是因為他這樣說了,所以注定再也與皇位無緣, 即使是一國之君,也不能不理會國師的發言。
如果是平民百姓,可能在這樣的預言後就會被判處死刑, 不過在這個時代, 皇室血緣又被視為不同的, 因此這個皇子還是免於了一死,隻是成長在幾乎無人的偏僻宮殿裏。
直到有一天,粗糙簡陋的風箏斷線落了下來, 年輕的國師問起了那座宮殿裏住的人是誰。
說年輕其實不是很準確,因為離那個預言已經過了幾年了,但是他的麵容沒有一絲衰老的跡象,即便是那頭白發,比起枯老,也更像是月華冰霜,反而使得那張無暇的容貌更加出塵了。
這是在有布條遮住雙眼的情況下。
為了避免布料在腦袋上係起來長時間後的不適,由兩邊的發簪垂拉著同一條細紗,以此遮擋了眼部,沒有被束起的那部分長發落在繡著精致花紋的紫色衣袍上。
隔著柔軟的紗製布料,不存在的目光如同來自九天一般朦朧悲憫,額間的神秘印記更仿佛能窺探隱秘與天機,讓那什麼都看不見的視線也有如實質。
他就像是矜貴的仙神本尊,或是更應被供奉的神像,至少假如讓祂來選,祂一定選擇信仰對方,而不是不知姓名與麵貌的神靈。
但祂更喜歡青年深夜裏一切飾物都摘下時的模樣。
依舊泠泠如雪,隻是失明的漂亮眼睛猶如無機質的玻璃珠,在神聖中又增添了幾分詭譎,美麗又危險。
國師聽見風箏掉落的動靜的時候是白天,去見那位小皇子時也是白天,因此被無視遺忘的男孩也是那麼想的——
來到自己眼前的,是仙人嗎?
雖然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不是仙人,而是討厭的國師,但在見到本人以後,原本因自己處境而升起的小孩子的討厭,又反而覺得,如果是這樣的人所說的預言,難道是真的嗎?
事情仿佛好轉了。
對於注視著這一切的不知名存在而言,祂不知道這算不算好轉,也有些想不明白,但對於小皇子而言,那倒是可以這樣說的。
因為明明是導致了男孩如今處境的存在,又因為所謂的“心性純良”、“現在是無辜的”、“由我親自看著更好”這種緣由,而將人帶回自己的住處了,理所當然,小皇子的生活質量也終於上升了不少。
沒人對國師的行為有什麼意見。
即使不常出現,但國師的地位是無可置疑的,因為國師大人一定是對的,乃至於隻要有國師一句話,皇位的繼承者也能直接換人。
正是因此,最近青年的殿裏總有人來拜訪,畢竟爭奪皇位有國師一句話,就比什麼都好使。
“我現在開始覺得有那個預言也沒什麼不好了。”已經從男孩長成了少年的小皇子這麼說,手上正給看不見的國師大人剝進貢來的水果。
“哦?”
“畢竟我那幾個哥哥的腥風血雨實在叫人牙酸,光是看著就覺得煩死了,哪像我,不用頭大地算計來算計去、提心吊膽哪天自己或者身邊的人會被害死,還能在國師大人身邊蹭吃蹭喝。”
聞言,雪白長發的青年微微側了側頭,“你兒時的日子過得算不得好。”
“確實啦。”少年爽朗地笑笑,似乎已經不放在心上了,“那個時候也有點埋怨的,但是沒有那個預言的話,也就不會像這樣遇見長初你了嘛,我還是更喜歡現在的日子。”
“是嗎?”
“是啊,國師大人這麼好看,有您的臉,我都能多吃點飯。”
若是侍從在旁,一定又要不讚同地看過來了,但此時隻有他們兩個人,因此也就隻有好看的國師大人沒什麼怒氣地說了一聲沒大沒小。
小皇子確實很沒大沒小,從見第一次麵就直接開口問對方的名字,直到現在是也時不時對比自己年長的國師直呼其名,平日行為也更不太拘束禮節。
而且,有時看向青年時又有些讓旁觀的祂無法理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