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胤猜測的那樣,他根本就不識民間疾苦。

胤禛解釋道:“要麼就是他的兒子年紀太小,要麼就是他幹脆沒有兒子。但凡他有個頂用的兒子,也不會讓侄子陪他一起。他兒子小,也就是說他就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一家老小都指望他活命。

今天若是他因你那一拽摔斷了腿,立刻就會斷了經濟來源,他家裏的老妻幼子又該如何生活呢?”

法保呆住了。

其實他的本性並不壞,隻是長久以來的貴族生活逐漸蒙蔽了他的心神,讓他忘卻了這世上的人不是都像他一樣衣食無憂的。

聽了胤禛的分析,他仔細思索了片刻,臉上逐漸露出了愧疚的神色,真心實意的認錯,“主子,是奴才考慮不周了。”

然後他霍然起身,對胤禛道:“奴才想出去一趟,還望主子允許。”

胤禛看了一眼,知道他十有八-九是要去劉老頭家看看的,便沒有阻止他。

“行了,你想去就去吧。知錯能改並不丟人,明知是錯,還死硬著不改才讓人看不起。”

“多謝主子教誨。”法保鄭重地行禮受教,這才退了出去。

法保一走,敖放就飄了進來,用一種調侃的眼神上下打量胤禛,“行啊,我怎麼不知道,你嘴裏還有這麼多大道理?”

胤禛不懷好意的看著他,“我的大道理多得很,你要不要也聽聽?”

敖放警惕地退後了一步,斷然拒絕,“不必了。”

他又觀察了片刻,見胤禛沒有長篇大論的意思,才又湊了過來,問道:“如今案子也斷完了,是不是明天就要啟程了?”

其實襄樊城挺好玩的,他還沒有玩夠呢,真有點舍不得。

“隻怕暫時啟不了程啊。”胤禛苦惱的歎了口氣。

當時在公堂上時他沒有反應過來,等走了一路他才慢慢回過味兒來。

——妖道施法害人,這套路怎麼好像見過似的?

很快,他腦子裏就出現了兩個關鍵詞:李通判,白蓮教。

可以說白蓮教這個組織無論是在正史上還是在聊齋的原著裏,存在感都非常強烈。

如果這個道士真的是白蓮教的教徒,那麼他就暫時走不了,至少要提醒王崇光一聲,讓他好生勘察一番。

如果查到了什麼,那就是他的政績;查如果查不到白蓮教的蹤跡,那就說明日後襄樊城會很安穩。

無論怎麼樣,對王崇光來說似乎都是一件好事。

嗯,但願王崇光也能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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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上的時候,法保情緒不高地回來了。

他果然去了劉老頭家裏,那劉老頭也果然像胤禛猜測的那樣,兒子還很小,今年才才七歲。

這年頭,十歲以前的孩子都在容易夭折的範疇之內,一個七歲的孩子根本就不頂事兒,更別說頂門立戶了。

“唉,主子是沒看見,他們家雖然有個院子,卻是家徒四壁,太可憐了!”法保滿是憐憫地講述自己在劉家的見聞。

胤真吃菜肉餅的動作一頓,問道:“你不會給他們家銀子了吧?”

“對呀。”法保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問題,“他們家那麼窮,又要給女兒辦喪事,肯定揭不開鍋。我就想著給他們留五十兩銀子,他們給女兒辦了喪事,還能做點小買賣。”

“五十兩?”胤禛恨不得撬開他的腦門,看看裏麵裝的到底是腦漿還是豆腐腦。

“平常叫你讀書你老是推三阻四的,這就顯出讀書少的弊端了吧。”胤禛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懷璧其罪,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法保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難得謙虛地詢問揆敘,“懷璧其罪是什麼意思?”

揆敘今天自以為被胤禛無意間敲打一下,這會兒也不敢再和法保打眉眼官司,低聲解釋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意思是說一個人本來沒有罪過,但是當他擁有了別人沒有的寶物,就成了他的罪過。”

五十兩銀子足夠一個普通人家富富餘餘地過上十幾年了,對劉老頭和周邊的居民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

而且,按照法寶的尿性,胤禛敢肯定,他給的五十兩銀子絕對不會是散碎銀子,絕對是銀元寶,至少得是十兩一錠的那種。

一個家徒四壁的窮苦人家,一下子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元寶,不是擺明了告訴人家,這家人發了橫財嗎?

原本大家都是一樣的人,過一樣的日子,憑什麼你就能發筆橫財,把大家都比下去?

能生出這樣心理的人多得是,禍端往往也是這樣起的。

他問了一句,果然法保說給的是五個十兩的銀元寶。

胤禛氣得直哆嗦,抖著手指著他罵道:“你這是沒把劉老頭腿摔斷不甘心,要害死他們一家子呀!”

完全沒有想那麼多的法保手足無措,想要反駁卻又覺得自己還是別說話的好。

胤禛吸了一口,喊阿克敦,“阿克敦,你去幫忙處理一下後續。”

法保忙道:“唉,還是我去吧。”畢竟是他惹出來的禍端。

“你當然得一起去了。”胤禛橫了他一眼,讓他趕緊和阿克敦一起,再跑一趟劉老頭的家。

幸而劉老頭夫婦經年世故,雖然沒讀過書,卻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法保一走,劉老頭就趕緊讓老妻把這五十兩銀子埋了起來,不敢讓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