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狹窄的甬道裏,一輛馬車正緩緩往前跑著,馬車中,笑鬧聲不斷。
"你們猜,二小姐會不會對弘哥兒下手?"綠檀嘻嘻笑著,從袖子裏摸出一塊碎銀子:"我覺得肯定會,我拿這二兩銀子做賭注。"
綠芽瞧著她,道:"你可真是個大方的,二兩銀子可是你一個月的月例呢,就這麼花了,回頭你要饞嘴了可別跟小姐要。"
綠檀嘿嘿笑著:"你怎知我會輸,這次我指定贏,隻是可惜了不能回去看熱鬧。"
楚姒無奈的看著調皮的綠檀:"好了,一會兒到了韓大人家眷麵前,可不能再如此笑鬧。"
"明白明白。"綠檀忙點頭,不依不饒的看著綠芽:"你就跟我賭嘛,我要是輸了,這二兩銀子歸你,你要是輸了,把你悄悄繡的那塊帕子送我,如何?"
綠芽聞言,臉登時就紅了,一雙大眼睛瞪著綠檀:"你好沒羞,成日偷看我!"
綠檀嘻嘻笑著,好半晌才停下來瞧著楚姒:"小姐,二小姐肯定會動手對吧,她那樣的性子,肯定是還要吃些虧才長記性的。"
楚姒莞爾:"到時候咱們回去就能看到結果了。"
見楚姒不說,綠檀心裏如同千萬隻小貓爪子在撓一般,馬車晃蕩了半晌,這會兒終於是停下了。
楚姒下了馬車,看著麵前這青磚灰瓦的民居,鼻尖縈繞的是一股久潮不幹的濕氣,牆角的積雪堆積著,似沒人打理一般。
綠芽上前敲了門,等了一會兒,便聽到裏頭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在內怯怯道:"誰呀?"
"我們小姐是專程來看望韓夫人的。"綠芽道,說罷,又聽到那腳步聲匆匆遠去。過了好一會兒,那腳步聲才又靠近了,門也終於吱呀一聲被拉開,裏邊兒探出個腦袋來:"你們是誰?"
楚姒上前道:"我是丞相府的小姐,以前受過韓大人的恩惠,這次特意過來看看韓夫人。"
那婦人瞧了瞧楚姒,微微抿唇,讓開了身子,也打開了門。
三人進了屋子,那婦人忙四下瞧了瞧,便趕忙又把門關好了。
楚姒看了看這小院子,打理的還算幹淨,就是蕭條了些,屋裏屋外也都安靜的很,似乎沒人居住一般。
"小姐在花廳歇會兒吧,夫人身子這幾日有些不便利,奴婢去請她過來。"說罷,方才那婦人又匆匆忙忙下去了。
"怎麼好似隻有她這一個下人似的?"綠芽奇怪道,綠檀卻道:"不止一個,但應該也不多。"
楚姒聞言,都覺得唏噓,韓大人這樣的忠臣,夫人和子女卻要四處躲避,連仆人也不敢留。
不多時,便聽見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見一個打扮素雅的婦人走了過來。
楚姒上前見了禮,韓夫人忙將她扶住:"使不得,楚小姐,小婦人如今哪裏受得起你的禮。"
楚姒看著她微腫的眼睛,道:"韓夫人,你們為何躲起來?就算韓大人那裏是最壞的結果,皇上聖明,也不會累及妻兒。"
韓夫人聞言,隻輕歎一聲,拉著楚姒在一側坐下:"我是擔心,會給他添麻煩,以前在崇州的時候,就有人抓了我兒要挾他,令他兩難,如今他遭此大難,我哪又敢連累他呢。"
"娘,那爹爹還會回來嗎?"
說話的是個十來歲的男孩,按道理來講,韓大人的長子如今應該也有十八了,可現在這裏隻有這個十來歲的孩子……
楚姒心裏微驚,難道說當年在崇州被抓走的孩子,已經死了嗎?韓大人不肯說,到底是覺得愧疚,還是怕幕後之人對他的家人下狠手?
楚姒想不通,想來這個問題隻能去跟韓大人求證了。
楚姒又與韓夫人說了幾句,才回到了她的正題上。
"韓夫人,你可認識一個名喚淨空的和尚?"楚姒道。
"淨空?"韓夫人微微皺眉,門口卻傳來動靜,楚姒回頭,也隻見一個人影快速閃過。楚姒朝綠檀看了看,綠檀會意,立馬躍出,不一會兒便在懷裏夾了個小女孩回來了。
楚姒看著她滿是憤恨的眼睛,便知道她是誰了。
"你認識淨空?"
"我憑什麼告訴你!"小女孩怒道。
"憑我可以救出韓大人。"楚姒淡淡說著,那小女孩瞬間愣怔了。韓夫人也怔住了,忙站起身來:"楚小姐,你……"
"但前提是,我要知道這個淨空和尚是誰。"
韓夫人聞言,看了看那小女孩:"玉娘,你若是知道什麼,便告訴楚小姐吧。"
韓夫人話音才落,名喚玉娘的小女孩便已經是滿眼淚水,小嘴死死咬著,似乎跟這淨空有潑天的仇恨。
綠檀將她放了下來,竟起了幾分憐憫,柔聲道:"你說出來,若是他招惹了你,回頭我幫你把他抓住,往死裏揍他!"
"真的嗎?"玉娘抹了把眼淚,抽噎著。
綠檀揚揚自己的拳頭:"你方才也瞧見了,我功夫可好了,不就是個破和尚嗎,我定打得他連媽都不認得。"
玉娘聞言,這才忍著悲傷。哽咽的說出了原委。
原來前一天晚上,她娘帶著她是想去求救的,韓大人是個好官,大家都知道。可是在去的時候,卻撞上了不知在哪兒喝醉了的淨空,淨空一時狂性大發,當著玉娘的麵便羞辱了她娘,而後,她娘怕連累她,也怕淨空是那幕後之人派遣來懲罰她的,便選擇第二天晚上去自殺。這樣一來,既能讓完成當初對人的承諾,又能保證玉娘留在官府內,不會再被那惡僧欺負。
綠檀驚呆了,想不到淨空表麵上看起來道貌岸然,竟做出這等事。想來他能有所預測,一定是之前就盯上玉娘母女了,那麼,他之前應該也看到了玉娘跟人的交易。
"姐姐,你能幫我嗎?"玉娘哽咽說完,眼睛裏已經全是殺意。
綠檀也恨得咬牙切齒:"你放心!"說罷,轉頭看著楚姒,道:"小姐,我現在就去殺了那個王八蛋狗日的。"
看著要暴走的綠檀,楚姒讓她先坐下:"不急,他死之前,還有更大的用處,一刀斃命,不是最好的辦法。"楚姒其實想說,鈍刀割肉這樣的方法,才算是報複,一刀斃命,反而是種成全,但為了不嚇到韓夫人,她並沒有繼續說:"韓夫人,你們這段時間不如回老家一趟吧。"回了老家,韓大人才能無所顧忌。
"可是……"
"放心吧,你們先回去,十日之內,韓大人就會出來,若是十日之後他還沒從大牢出來,你們再回來也不遲,不然留在這裏,反而讓他有所顧忌。"楚姒道。
"好。"韓夫人聞言,點點頭,楚姒卻又道:"但是玉娘要留下來。"
"這不行,那個淨空還在城中,我擔心……"
"我願意留下來。"韓夫人的話還沒說完,玉娘便道:"我不怕壞人,我要跟著姐姐一起打壞人,替我娘報仇!"
"玉娘……"韓夫人性子柔善,很是不舍,楚姒笑道:"放心吧韓夫人,玉娘我會照看好的,十日之後你們就會看到結果。"
韓夫人微微思忖,抬眼看著堅定的楚姒,她那雙從容的眸子裏似乎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好。"
見韓夫人應了,楚姒這才鬆了口氣。離開的時候,暗中調了一個無極閣的人保護,這才放心離開。
綠檀摟著萍娘很是心疼:"小姐,咱們現在去殺了那王八羔子?"
"不。"楚姒看了看玉娘,轉頭對綠芽道:"你把玉娘先帶去紅姨那裏住著,而後再回府,我跟綠檀去會會那淨空大師。"
"是。"綠芽頷首,玉娘微微抿唇,什麼也米說,乖乖聽著安排。
此時的京郊小院裏,一個光頭和尚預感大事不妙,自昨兒有一個女子拿劍威脅自己之後,他覺得就覺得自己小命堪憂了,這不,才出門,就看到你了扛著劍插著腰站在門口的熟悉麵孔。
"怎麼又是你?這位女施主,貧僧說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大師是不肯做沒有錢的事兒吧。"
馬車裏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淨空胡子微微抖了一下,冷哼一聲,一副大師的架子,道:"狂傲宵小之輩,貧僧是出家人,出家人從不打誑語,你休要汙蔑於我。"
"是嗎?"楚姒淡淡笑著:"那你可還記得韓大人?"
淨空提著包袱的手微微一抖,倨傲道:"貧僧不知這位女施主在說什麼,若是來求問前程姻緣的,恕貧僧今日簽卦已滿,不再給人算。"
綠檀見他還在裝模作樣,手裏的劍直接就拔了出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這個王八羔子,還在這兒給我裝王八呢,你在那小巷子裏,毀人清白,做那齷齪事,以為沒人知道?"
淨空的確被嚇到了,卻馬上鎮靜下來,嗓音又提高了幾分:"女施主,如何口出惡言,往貧僧這等出家人身上潑髒水呢?貧僧一心侍奉佛主,替百姓們消災解難,何時做過這等齷蹉之事。"他心裏想得很清楚,這樣的事情,死無對證,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他根本不怕。
綠檀見他不承認,想動手,卻被楚姒叫停。
"淨空大師,我們出於禮貌,隻提了這一件事,莫不是你想讓我們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件一件給你攤開說不成?"
"女施主妄言……"
"當初你們師徒京城之中……"
楚姒的話還沒說完,淨空便打斷了她的話:"你、你休要胡說,你有什麼證據!"
楚姒微微訝異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蒙對了,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驚恐。當初綠檀說他們師父從不踏足京城,而弟子卻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時,她就覺得奇怪,以他們這品行,肯定聯合幹過什麼大事,不然他師父不會一直不敢躲著來京城,他也應該是碰巧才過來的。對京城這麼了解,一定跟京城中某人有著密切聯係……
"如果淨空大師要我拿出證據,那我可就直接送到京兆府的案頭了。到處坑蒙拐騙有幾分假道行的和尚可不止你一個,我有的是辦法找到人。至於你。我可不想再費什麼心思了。"楚姒說罷,綠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著收回長劍:"有機會,我會去大牢裏看你的。"說罷,轉頭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