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長記性(1 / 3)

見到楊辭過來,楚姒很是驚訝,楊府與楚府早已不相往來,平素也沒有走動。

"人在哪兒?"楚姒問著來回話的丫環。

丫環道:"就在前廳候著呢,說這裏是後宅,不便過來。"

楚姒起了身,看了眼風塵仆仆才回來的綠檀:"你先休息吧,回頭我再來問你。"

"是。"綠檀頷首,趕忙轉頭下去了,離開的時候,楚姒看到了她被染紅的鞋底。

到了前廳,遠遠便見一素衣少年背手焦急的在廳中來回走著,聽到身後有響動了,這才焦急回頭:"姒兒,你沒事吧!"

楊辭很是焦急,一路追隨綠檀的背影而來,瞧著她進了丞相府,而後卻是沒了蹤影,便忙使人去傳了話。

楚姒覺得有些奇怪:"我能有什麼事呢。"說罷,看了眼綠芽,示意她帶著人都下去候著。

楚姒幾步上前坐下,示意楊辭也坐下。

楊辭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見她沒有受傷的樣子,這才安了心:"我方才出府,便瞧見你的貼身丫環好似渾身血腥味,又匆忙從城外進來,我以為是你出了事兒,便忙趕過來了。"

楚姒淡淡笑著,心裏卻也覺得奇怪,她隻讓綠檀去尋一個冒牌大師來,她如何會沾染上血腥?不過這些疑惑她並不打算告訴楊辭:"許是路上遇到匪徒了,我隻是讓她出城去寒山寺幫我取些香灰來,這幾日總是睡不安穩,後廚的傅大娘說這是個土方子,能讓人安眠。"

楊辭見此,點點頭:"那我即刻帶人去城外查探一番……"

"暫時不用了。"楚姒阻止道,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笑看著楊辭,轉移開話題:"楊府現在怎麼樣了?"

"你讓人送了不少上等的藥過去,祖母吃了以後,氣色好了些,就是心結難解,我在想,是不是要你過去……"楊辭看了看楚姒,楚姒卻微微搖頭:"暫時還不行,還不是時候。"

"為何?"楊辭不解:"祖母要是見你過的好,有你在身邊陪著,定然安心不少。"

楚姒瞧著他,笑道:"你當真不知?祖母沒跟你說什麼嗎?"

"祖母隻念叨著姑姑,我想她可能……"

"你什麼都不知道。"楚姒麵上泛出些苦澀,楊老夫人念叨母親,是因為愧疚。是因為心疼,也是因為憤怒,自己過去,到底是流著楚秉鬆的血,楊老夫人一見自己,必然又要糾結,揪心、憤怒、心疼……這樣複雜的情緒,遲早要將她拖垮的:"再等等吧,再過一段時間,我會過去的。"

楊辭看著她複雜的神色,也有些心疼,輕輕歎了一聲:"你也別太苦了自己了。"

"放心吧。"楚姒淡淡笑著,抬起手撥弄了下茶水,卻聽得楊辭又道:"等春闈一過,你說雪會停下,到時候下遊會有水災,我今兒隨口提了一句,祖父竟說要親自過去治理……"

"此去凶險。"楚姒的手頓住。

"我如何不知,可是卻不知道怎麼勸。"楊辭很是苦惱。

"沒法兒勸的,他是那樣固執的脾氣,原本以為此事以後他會長些教訓,如今看來,他隻是消極避世罷了。"楚姒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先回去吧,既然知道已經是必然,倒不如早些準備。"

楊辭看著楚姒從容的模樣,竟生出些佩服,望著她笑道:"我有時候真希望,你還是我們楊家的外孫女,這樣一來,也好多個人看顧著楊家了,我好像能力並不夠護住楊家。"

"我現在不是在幫你看顧著嗎?"楚姒莞爾:"回去吧,如今的危機還沒有徹底過去,逍遙王不久以後就會出來,那時才是你真正該嚴陣以待的時候。"

"是。"

聽著楚姒的話,楊辭下意識的竟像是服從長官命令一般應了是。

楚姒淡淡笑著,轉身離開。

楊辭看著房門打開,看著她素色的身影緩緩消失在白雪覆蓋的蜿蜒路上,竟好似在夢裏一般。這樣的女子,他隻敢遠遠看著,連半分靠近的勇氣也沒有。

楊辭離開後,有人立刻去給楚秉鬆回了消息。楚姒也沒想瞞著,畢竟也瞞不住。

果然,楚姒才回去沒多久,楚秉鬆便過來了,身邊還跟著弘哥兒。

弘哥兒今日一身寶藍色的錦服,頭上用一支金冠子挽著頭發,除了麵相跟楚秉鬆一樣帶著幾分算計以外,不知道的,還以為隻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

楚秉鬆一來,便領著弘哥兒坐在了首座,看著楚姒站在底下,寒聲道:"你想做什麼?"

"我不明白父親的意思。"楚姒淡淡看著他,他現在還要求自己,根本不敢拿自己怎麼樣。

楚秉鬆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卻也沒有別的法子了,隻輕哼了一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算跟楊家重修舊好,可是你別忘了,就是楊家人非要跟你母親斷絕關係,才害得她鬱鬱而終,你要對得起你的母親。"楚秉鬆很清楚,即便是楚姒跟楊府的關係變好了,對自己也沒有益處,因為楊家人根本不會接納他。這樣一來,楚姒隻會越來越得罪不起,而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會越來越無法掌控她。

"母親是怎麼死的,姒兒記得很清楚,我也一定會替母親將她的仇一點一點要回來!當初他們怎麼害得母親一點點失去所有悲痛而死的,我會讓他們難受十倍,嚐盡六親不認之苦,體會從高處跌落塵埃的悲痛,再取了他們的性命!這一點,父親一點兒也不用擔心!"楚姒直直盯著楚秉鬆,眼睛裏沒有絲毫溫度。

楚秉鬆看著這樣的她,忽然覺得背脊有些發寒,眉頭狠狠皺了一下:"你個女子,戾氣不要這麼重。"

楚姒莞爾:"父親說的是。父親今日過來,可還有別的吩咐?"

楚秉鬆看了看一旁的弘哥兒。道:"從今天開始,弘哥兒跟你住在一個院子裏。"

"什麼?"綠芽輕呼出聲,楚秉鬆不滿的看了她一眼,對著楚姒道:"你母親生病,其他幾個妹妹又還小,至於剩下的姨娘們,我看著也沒幾個妥當的,留在你這裏最好。"

楚姒心中諷刺,笑道問:"父親認為,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帶著已經快八歲的弟弟在同一屋簷下,這合適嗎?"傳出去還不得讓人指指點點。

楚秉鬆哪裏想這許多,在他看來,楚姒既得皇帝青眼,有得太子側妃、侯夫人的喜歡,弘哥兒如今自然是跟著楚姒最好。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們是親兄妹,還講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矩。再說了,你收拾收拾,讓弘哥兒住在東廂房便是。"楚秉鬆根本不容反駁,但想了想,又道:"煙雪如今身子也才剛剛好些,弘哥兒對她有所誤會,等誤會解除了,我會讓她帶走弘哥兒的。"說罷,便站起了身。看了看弘哥兒。

弘哥兒人小鬼大,起身便朝楚姒恭恭敬敬行了禮:"還請大姐姐往後多多教導。"

楚姒見此,倒也不說什麼了:"姐姐會什麼,都會一一教給你的。"楚姒笑開。

楚秉鬆看著她這笑,沉聲道:"你這裏聽聞一個丫環都不會輕易被欺負,弘哥兒你可要照顧好了,若是照看不好,我看可以跟皇上再請奏,是不是可以延遲你一年再出嫁。"楚秉鬆說完便提步離去,隻留了兩個伺候的下人,一個是鼻子都要戳到天上去的嬌俏丫環迎春,一個是掛著一雙三角眼的雷婆子。

楚秉鬆一走,這兩個奴婢倒是要上天了。

"大小姐,您使喚些人幫我們把東廂房打掃出來吧,我們小公子小休息了,可不能沒有寬敞舒適的地方。"迎春笑道。

小福兒看不過眼:"你沒長手啊,不知道自己去收拾。"

"這可是老爺吩咐的讓你們收拾,我隻負責照看小公子。"迎春忙道,說罷看著楚姒:"大小姐,您可不想延遲一年出嫁吧,奴婢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

"把她給我扔出去。"楚姒看著聒噪的迎春,道。

楚姒話落,小福兒立馬招呼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來,直接堵了迎春的嘴,將她抬起扔到了院子裏,疼得她齜牙咧嘴。

弘哥兒倒是聰明,知道賣乖,一臉天真的看著楚姒:"大姐姐,您就撥兩個婆子幫著我一起打掃好嗎,回頭我給她們打賞。"

楚姒不願計較這些,看了看綠芽,讓她下去安排了。

"東廂房尋常我也會讓人定期打掃,如今也是能住人的,你去瞧瞧吧,有什麼缺的再跟我說。"楚姒淡淡道。

弘哥兒應了聲,拉著雷婆子的手便出去了。

綠芽站在一側看著楚姒:"這個小公子看起來還挺乖的?"

楚姒淡淡看著他走出門,冷漠的從地上哎喲叫著的迎春身邊踏過,淺淺笑著;"跟父親一個樣。"都是冷血無情的主。

"那小姐,咱們以後是不是還得照看著他?"

"不用多管,每日定時送飯菜過去就是,他若過來,便讓他在花廳候著,除了花廳,不許進暖房和房間。"楚姒吩咐道,這個弘哥兒,跟楚秉鬆一樣,少年多智,隻是可惜了這性子。

交代完這些,楚姒便讓人去叫了綠檀過來,這時的綠檀已經是洗過澡換了衣裳了。

"小姐,我可是給您找了個你絕對滿意的人。"綠檀興奮的說著。

綠芽給楚姒倒了熱茶,又添了兩塊銀絲炭,笑道:"原來你昨兒出去,是去找人了。"

"嘿嘿。"綠檀笑開,在楚姒旁邊的暖榻上自然的坐下來,笑道:"我跟你們說,我去的時候,這老家夥還正在騙人呢,明明都已經老的走不動道兒了,還使勁兒的騙人,謀劃著等自己死了,給自己塑座金身,貪心吧這人……"

綠芽瞧她吧嗒吧嗒拿著糕點往嘴裏塞的樣子,笑開:"然後呢,這人你可請回來了?"

"他都老成那樣了,我哪裏敢把他給拖回來,萬一半道兒死了,那我不是吃了大虧,不過我聽人說,他以前是寒山寺那個方丈的師弟,道行也還可以,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就下了山,開始四處給人算命驅鬼,尋常的都喊一聲大仙,我一看就知道,那桃木劍裏劈出來的血,分明是用蠟丸密封好了的血水,在火上烤烤也就化開了,然後他再裝作有鬼的樣子,桃木劍那麼一劃拉,血就出來了,把大家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楚姒瞧她說的開心,又道:"然後呢,你說給我找到了人,是什麼人?"

綠檀忙咽下嘴裏的糕點,拍了拍手上的渣渣,笑道:"那和尚法號慧能,他有個嫡傳的弟子,法號淨空,如今瞧著也有四五十歲了,留著一撇白胡子,瞧著也像是那麼回事,仗著他師父的名頭,也是到處坑蒙拐騙,不過他這人有一點比他師父好。"

"哪一點?"綠芽滿是興致的問道。

"這家夥對京城裏的事兒門兒清,他師父專管城外,在其他州縣當活菩薩,堅決不來京城。他倒好,專門在京城裏跑,聽說前段時候,還算出了韓敏韓大人會有牢獄之災,這不,韓大人如今還在吃牢飯,他一下就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裏打開了市場。"綠檀道。

楚姒一聽,也覺得有些意思,韓大人的事他能算到,難道是巧合?亦或是他也參與了其中,知道此事是必然?

"他現在在哪兒?"楚姒問道。

"如今在所謂"香客"們捐贈的一處宅子裏誦經念佛呢,我根本請不動,這家夥膽兒忒大,我都拿刀架他脖子上了他也無動於衷。"綠檀懊惱道。

楚姒想起韓敏和那個養在他家中的小女孩來,總覺得此事有什麼聯係,看來她還要想法子再去見見韓大人才是,如今逍遙王也被關了天牢,正是他出來的好時候。

"小姐,奴婢還是沒明白,您要是想請和尚,為何不請寒山寺的主持大師呢?"綠芽在一旁道。

楚姒笑笑:"我要找的,就是這樣的假和尚。"說罷,看了看她:"我有些餓了,你去幫我準備些羹湯來吧。"

綠芽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轉頭出去了,綠檀還想著如何拿下這個淨空和尚,就聽楚姒道:"你的仇家尋來了?"

綠檀怔住,看起來有些緊張:"小姐……"

楚姒沒給她撒謊的機會,隻淺淺笑道:"今兒一早楊辭過來了,說在路上遇見了你,你從城外回來,還聞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我也看到了你被染紅的鞋底。"

綠檀麵色白了幾分,跟方才活潑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小姐,我……我……"我不想騙你,可我也不能告訴你。

楚姒輕歎一聲,從暖榻上站起身來:"你可以不說,但我不希望你騙我,好嗎?"

"好。"綠檀忙點頭,卻已是眼底微濕。

楚姒莞爾:"下去歇著吧,昨兒定沒睡好。"

麵對楚姒的不責怪,綠檀心中感激,應了聲,便提步往外去了。就在腳步要踏出房門的時候,頓了頓,回頭看著起身往裏間而去的楚姒,微微咬唇,似下定了決心一般,轉頭往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