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更多還是季禪淵身心倦怠所致的自懦。
兩人如此相對,似是與周身的人群隔絕了一般。
短而促的無言相凝,足以回勾無盡糾葛。
“你們平日雖都有習武,卻極少有機會親身上陣,季將軍殺敵經驗豐富且極善兵法,往後跟著季將軍,你們定要積極向學虛心求教。”楚裴璋引著三人中最小的那個皇子到身前。
季禪淵同三位皇子行了禮。
沒想前腳剛邁入京門,後腳楚裴璋便給他安排了好了差事。
“皇上,幾位皇子們的武謀,定是都在末將之上,末將恐怕”
楚裴璋打斷:“好了,季將軍不必於朕麵前自謙,朕的這幾位皇子,任誰率軍去漠北都沒可能平定叛亂,眼下大軍方才得歇,你也無需再勞神於操兵練馬,隻同我的這幾位皇子熟絡熟絡,如此日後諸事也好相互研討。”
“是。”皇命不可違,季禪淵也自然知曉楚裴璋這麼做是對自己的忌憚。
季禪淵如今算是湍溯開國以來年紀最輕的班師將首。
率個萬大軍橫掃漠北,場摘數百人頭,騎、射、劍、槍樣樣出類不在話下。
才謀顯赫且謙卑待人所以頗得軍心。
不容忽視的戰謀實能讓季禪淵連展頭角後,便被一路晉封,如今已成僅次於逝去大司馬陳祿桓的驃騎將軍。
甚至,陳祿桓尚且在世之時,季禪淵的威望都早有覆他之勢了。
如今得勝班師,聲威可謂更甚,所以季禪淵即便是何事不做,其憂患程度,仍舊是能叫帝王不得安寢。
季禪淵自不會在這般的情況下彰顯得意,既已回朝,為表忠心,軍權還是盡早收回為好。
一切從長計議,他最有的便是耐心。
軍中立下幾次功後,陳祿桓便將日常培練兵將的任務交給了季禪淵,多年摸索下來論訓兵打仗,他也確實早已自有一套體係。
但皇子同他手下的士兵如何也是不同的。
士兵做錯可罰可罵,號角一響同樣能上場迎敵。
皇子若是做錯了,季禪淵非但要斟酌措辭,不能叫他們丟了麵子,還需想法子讓他們學有所成。
太嚴容易惹人詬病,太寬又會被說成有意討好畏懼權勢。
總之,不論從哪方麵來看,這都不是什麼省力活。
季禪淵自認不是個喜迎挑戰的人。
從混跡沙場,到攀上驃騎將軍,本來都不是他真心所望。
軍權於他來說反倒更像枷鎖。
他的人生,到現在為止,都還掌握在別人手裏。
他隻得被動前行,違心趨附。
為何這麼說,這便要從季禪淵還未入宮時憶起。
話說湍溯西邊有一金奢之城名幻浮,某種意義上,算是季禪淵舊鄉。
幻浮城這遍地公爵貴官,偏生不巧,季禪淵投胎時,愣是一個沒中。
反倒在幻浮極富“盛名”的人奴交賣所“流民施援處”,打了多年醬油。
他有記憶起,周身便侵繞著交賣所的無盡哄臭濕氣。
那會城中流稱“銀眸做引,即死猶存。”能搶回斷氣之人的命,這使得季禪淵到如今都不知自己這銀瞳,究竟是福是禍。
他大不過五歲,被綁至高台,於千人同賞,舉牌喊價之人難記其數。
“八百兩!”
“八百兩!鄭公豪氣!各位爺可還有要加價的?”
“一千兩!”
“一千兩!秦伯一千兩!還有爺要叫價嗎?”
“加一百兩!”
“誒嘿!這位爺加一百兩!還有爺要叫嗎?銀眸作引,包治百病!此乃百世難遇之奇寶啊。”
叫價從午後至月懸,笑聲,呼聲絡繹不絕。
唯獨束於牆柱的季禪淵,脫力至不堪發聲。
如此五歲的季禪淵便以數千兩賣給了個王姓侯爵。
季禪淵這名字便是那家人給他起的。
當然,這對季禪淵來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被人踩於腳下。
好容易挨了五年,這侯爵家中的太上老爺病倒,全家便盤算季禪淵這銀眸終於是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