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門之外,馬鈴嗡響,將士們高歌了一路氣勢卻愈加盛烈。
領首處季禪淵,披堅甲,騎鐵馬,攜大軍,押俘虜,班師回朝。
七年的漠北之戰,終於告捷。
季禪淵用七年熬斷了漠北之敵的煞氣。
而他,也已年過舞象。
經年累月的征戰,無時不需繃緊的神誌,幾乎要將他的生氣消磨殆盡。
驕陽當頭,卻也沒給季禪淵的臉,染上微許暖色。
猶記隨軍出征之時,他不過是埋沒於千軍之中的小卒一枚,命微如螻蟻,怎敢想會有今日這般風光?
待望見城門畔的黃袍天子楚裴璋,及一眾群臣後,季禪淵拽停疆繩,利落抬腿翻身躍下馬。
抱拳屈膝,“末將參見皇上。”
季禪淵方才開口,熱風灌喉,便不住嗆咳了兩聲。
許是路途長遠疏於飲水,亦或是這些年讓風沙傷了嗓子。
他也記不得,隻是此刻才卒然意識到,自己的口聲竟這般沙啞。
“快快請起。”楚裴璋笑逐顏開趕忙趨步相迎,“此次出征,季將軍戰功顯赫,在漠北狠立我湍溯國威,當真乃我湍溯軍將之翹楚啊!”
“皇恩浩蕩,漠北之奴狂妄,末將理當盡心竭力,不負聖上厚望。”季禪淵頷首恭維到。
楚裴璋爽朗一笑,“果然是我湍溯良將,朕,定當豐賞!”
一旁的大臣也趕忙捧場著慶賀起來。
“皇上,末將有一事相求。”季禪淵再欲屈膝,被楚裴璋及時攙起。
“季將軍大功在身,有什麼話直言便是。”
季禪淵拱手垂顏,“陳祿桓將軍的屍首,末將擅作主張令人帶回來了。”
此話一出,眾臣瞬時陷入低聲誹議。
“這這是不是有些不成體統啊。”
“陳將軍不是軍中自盡的嗎,如今將屍首帶回,多少也太晦氣了些吧?”
“你說就是將灰骨運回來,也比將這新鮮的屍首運回來要妥帖些啊。”
“哪有將軍凱旋歸來,還將臨陣自刎之屍帶回來的這種道理?”
“”
楚裴璋笑容一滯,而後端了端麵色,“你既已帶回來,便無需再同朕請命。”
“末將罪該萬死。”季禪淵垂首道。
楚裴璋擺了擺手,“罷了,你也是重義之人,朕知道。”
季禪淵:“末將可否用自己的賞賜換陳將軍厚葬?”
楚裴璋無言半晌,長出一口氣後,耐性道,“朕予你的賞賜自然是不能少的,至於陳祿桓,朕答應你會令人將他厚葬,碑牌也會留其大司馬之銜。”
“末將叩謝皇上。”季禪淵將衣擺歸到腿側,行了個叩拜禮。
楚裴璋令其免禮,而後詢了些軍中之事。
季禪淵一麵答話,一麵隱隱察覺眾大臣聚集處,有種道不明的詭秘目光,鎖的他相當不自在。
等他開眸望去,才知曉這種灼的他心慌的視線,正來自於楚賢。
雖說已經多年不見,他卻仍能一眼認實,那便是楚賢。
季禪淵本認為自己殺敵已經到五感麻木,無欲無求的地步。
不想,彼時同楚賢刹那的目光相觸,竟讓他渾身閉塞的脈絡登時被活血打通了一般,速流緊促了起來。
短暫失措過後,季禪淵慌忙找回六神。
“阿撫,賢兒,還有阿遼。”楚裴璋側頭衝身後喚到。
“兒臣在。”三人一同上前應聲。
季禪淵下意識挪後一步。
離開皇宮時,楚賢還不及他肩,現下看來,得換他去夠楚賢的肩了。
且說雖同其他兩位皇子的裝束相差無幾,卻能叫人鮮明發覺楚賢是三人中最出挑的。
墨藍色長袍,深棕金邊腰帶,將其挺拔不苟的身姿勾勒至恰到好處。
半束黑發,純質銀冠內嵌剔透鳴玉,鬢角兩落碎發,溫雅至極,似是特來掩其肅正之氣的。
季禪淵忽覺自己實在是暗淡極了。
複見昔日之君。
一位鋒芒已逝,一位則身披榮光。
雖說季禪淵也才過弱冠,卻愣是難掩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