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鳴喝著薑茶,幽深看了他一眼:“白癡,好告訴所有人,我是女的我來月事了?”
慕愉抿了抿嘴。
世間能堂而皇之說出“月事”二字之人,也就他家小姐一個了吧。
用完朝食,慕愉替蕭鳴撐著傘,前往棋院。
蕭鳴毫無表情,隱約流露著煩悶哀傷。大小姐向來將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能如此感知她的不快,這還是頭一次。
慕愉心想:在生辰之日,身體不適還要冒雨參賽,這天定是難過的。
他略顯慌張,但又強裝著鎮定:“大小……阿蕭,首次離家過生辰,我送你段賀詞吧?”
蕭鳴的腳步頓了頓,她眉目舒展,臉上的惱氣微散:小崽子懂知恩圖報了,這書都沒翻過幾本,我倒要看看你能寫出什麼樣的詞。
她抬眼看了慕愉一眼:“說吧。”
那一眼給了慕愉莫大的鼓勵,他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一: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慕愉還未說完,蕭鳴腳下一個踉蹌,險先踏入水坑,她麵色幾番輪轉,整張秀臉呈現無話可說的複雜之色。
突然被打岔,慕愉惴惴不安盯著她:“有……什麼問題嗎?”
蕭鳴蒼白的麵容上浮現一抹愉悅,那雙明眸彎了起來:“沒有,你繼續說。”
見到大小姐有了緩和之色,慕愉仿佛全身充滿了力氣,他沉下一口氣,朗聲道:“二:微寒應候。望日邊六葉,階蓂初秀。愛景欲掛扶桑,漏殘銀箭,杓回搖鬥。慶高閎此際,掌上一顆明珠剖。”
“不錯,很不錯。”
蕭鳴眸光動了動,手抵著唇,盡量讓自己別在大街上笑的太大聲:“以後你若遇到心上人,也可照此祝生。”
反之往日,一路的小攤小販寥寥無幾,走到牌坊處,慕愉向四周望了一圈,語氣帶著可惜道:“這兒有家包子可好吃了,今日怎沒出攤。”
蕭鳴有些好奇,問道:“你何時來吃的?”
慕愉不假思索:“你也知我認床的。剛來睡不著,把百潼吵醒了,那日早晨沒下雨,他便帶我來這吃過。”
蕭鳴挑了挑眉:“你竟與那百潼相處如此之好,那日讓你跟著他去買藥糖,又裝模作樣推脫什麼?”
——那日百潼說要出門,蕭鳴便讓慕愉跟著去尋尋藥鋪的路。
慕愉一臉不願意,借口一想起那晚被暴揍了一頓,還得忍氣吞聲住在同一房間,他就來氣。但蕭鳴說了句“省了以後的路費”,他又屁顛屁顛跟了出去。
慕愉沒聽出話裏的意思,撓了撓頭,道:“可能是覺得揍了我一頓,過意不去。”
蕭鳴眉目低垂,懶得再和這木魚腦袋說些什麼,讓他撐著傘走向臨江小樓“靜室”。
中期規則與初賽規則一致,為期為三天,每日一局,賽前抽簽決定桌號,唯一有區別的,就是因為人員減少,比賽場地由校場轉到了靜室。
靜室共四層,布置中期比賽綽綽有餘,眼下裏麵隻有些許細語,燃著檀香,真有了“靜”的樣子。
顏禮二人已然在靜室一樓候著,這幾日下雨,他們尚未來過棋館,蕭鳴淡聲介紹道:“這是棋館新來的店夥,名叫慕愉。”
顏禮帶著一慣的淺笑:“師叔這是收人收上癮了?”
他們領著蕭鳴去那位鄒爺爺麵前抽了簽,看到蕭鳴手中的“二層三桌”,紛紛歎了口氣。
鄒遠眉頭微蹙,幽怨道:“這得什麼時候才能碰上,拚個全力下一局。”
才一疏通的煩躁再次湧上心頭,蕭鳴目光一轉,看輕的神色自在其中,她冷笑了一聲,道:“你已輸給我了。”
眾人聞言皆定定望向她,蕭鳴自是知道那灼灼的目光的意思。
——那溫文爾雅、謙虛明德的阿蕭,才幾日不見,怎變得這般不屑一顧。
她心裏更加堵得慌,不再多言解釋,裝作看不見別人,跟慕愉說了句“中午來接我”,道了聲“我先去了”,轉身便上了樓。
比賽時間還有一會兒,蕭鳴捧著杯熱茶,呆坐在椅子上,望著遠處放空自己,仿佛那新葉蕭蕭竹,一片一片零落滿地,一切好似都靜了下來。
“阿蕭,你怎麼了。”顏禮二人不知何時來的,站在蕭鳴身旁關切地問道,連平時蹦躂的鄒遠也沒了聲響。
蕭鳴心知方才的無禮,但她身心疲憊,實在撐不起那副知書達理的架子,她扯著嗓子,偽音都走了岔:“你們不用管,我即是如此。”
“這便是雲交街上突然冒出的阿蕭?”來人麵目張揚,十分肆意地笑著。
蕭鳴心想:話本裏的壞人應該長的就是這樣。
蕭鳴認出他身旁的一人,是初賽第三局的對手,他低頭哈腰,顯然就是來人的狗腿子。
他脅肩諂笑,道:“是的是的,大師兄。”
蕭鳴聽弈秋說過,這江洲近十餘年來,出現一棋院名叫“問隱”,搶走了南文棋院的不少人才,在江洲棋院地位僅次於南文。
其主理人李延年,曾在一局棋中熬死過一老國手,這才使得大梁國手評定改了比賽時間規則,其子李能善,就是這人口中的“大師兄”,也不為一好人。
蕭鳴心道:這人一看麵相,就知不是什麼善類。
她撇過頭,站起身,擠出一絲笑對顏禮道:“顏兄,你們入座吧,我沒事的。”
顏禮未答話,那李能善直挺挺經過麵前,假惺惺道了句:“顏禮兄你們可是圍棋正道之人,何必與這種節操已泯的野路子結交。”
蕭鳴聽到這兒,噗嗤笑出了聲,宛如石子落水,表麵漾著波紋,深底仍是死寂。
她盯向他,唇邊揚著一分譏諷:“你下的是棋,還是節操。眼睛長在屁股上,隻認衣裳不認人。”
“你!”隻見那人的臉憋的通紅,五官擰巴在一起成了疙瘩,他揮出暴處青筋的手臂。
蕭鳴不慌不忙略微一側身,那拳擦著身子劃過,翻手輕飄飄抓住那手腕,懶洋洋地往下一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