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能善痛苦地叫出了聲。
鄒遠看的直冒冷汗:幸好那天顏禮攔住了自己,大恩不言謝!
便聽一群人匆匆踏著樓梯上了二樓,領頭之人“呔”了一聲,吼道:“怎麼回事!下棋還是打架,要打就去校場打!”
鄒遠聞聲一激靈,腰板瞬時直溜起來,恭敬道了聲:“爹!”
顏禮一旁行禮道:“師父。”
蕭鳴左眼皮一跳,看向那人。他年約四十左右,臉龐棱角分明,看得出年輕時的玉樹臨風之態,掛著肅穆和凝重。
手中手腕主人臉色發青,渾身像遊絲般顫抖:“伯父。”
蕭鳴瞥了李能善一眼,並不鬆手,淡然道:“鄒大人好。”
鄒回一看她身邊的顏禮二人,便知曉這就是自家兒子和乖徒兒每天掛在嘴邊的阿蕭。
他一向愛才若渴,也本就不喜問隱棋院一派,這下看到其大徒弟兼親兒子被教訓,心裏竟平生出一份爽快。
但大人威嚴在此,他咳了幾聲,對鄒遠怒道:“你瞎嗎,看到打起來,不會阻止?”
鄒遠也惱了:“顏禮就在旁邊呢,你怎不說他?”
眼看著就要上演一場父子恩怨,李能善又弱弱喊了聲:“叔父。”
鄒回這才回到正事,睨著蕭鳴道:“小兄弟,你比的是棋,還是武?還不把人放開。”
蕭鳴心道:這睨人的模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放了手,好心地向上一推,伴著李能善又一聲痛呼,手腕回歸正位。
李能善讓小弟扶著手腕給他揉著,眼裏竟含著淚光,哽著道:“叔父,這人毆打對手,理應將她逐出賽場。”
蕭鳴瞪大眼睛,裝作不敢置信的模樣,道:“我是看兄台手腕錯位,特意給你正正骨,兄台不領情就算了,為何要汙蔑我!”
聽到此話,周邊眾人皆哧哧笑了一聲,就是沒人為李能善說話。
顏禮二人觀望著,看到蕭鳴這副表情感覺甚為眼熟,鄒遠仔細想了想,差點也像李能善那樣流下受氣的淚水:這不就是初見認爹那場棋局的樣子嗎!原來這人都是裝的!
李能善和那小跟班正要回答,鄒回“哈哈”笑了兩聲將其打斷,他透著一股慈祥寧和:“原來是這樣,李侄兒,你聽到了嗎,誤會,都是誤會。”
蕭鳴心道:好叔叔,好配合。
她緊緊抿著嘴,格外傷心道:“你若那手還疼,下不了棋,那我賠你好了,我便用右手與你對弈。”
“哦?”鄒回望了過來,問道,“小兄弟是左手棋?”
蕭鳴委屈地拱了拱手,哀歎道:“正是。現在就如此吧,我讓這位兄台用右手下棋,兄台無論用哪隻手,我都不反對。”
李能善不是愚鈍之人,這局勢一看便知不是向著自己的,他咬了咬牙,狠狠道:“好。”
蕭鳴用審視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一圈,根據弈秋對其的評價在心中衡量一番。
她綻放出花一般不染塵埃的笑顏:“我再讓你三子,怎樣?”
在眾人驚歎錯愕的目光下,鄒回及時反映了過來,搶在其他長輩麵前,以“防止再出意外”為借口,理直氣壯成了裁判,端了把椅子坐在蕭鳴這桌旁。
蕭鳴內心歎了口氣:那不能再用南文的棋了。
她右手一提,如鶴銜石子般落下一顆白子。
——第一手,天元!
鄒回眉頭一皺,第一手下在天元百無一利,這手棋隻傳達了一個消息:爾居為幾何!
這阿蕭小兒,小小年紀,竟如此大膽!
李能善緊緊撰著一顆黑子,眼裏閃著無法遏製的怒火,他牙齒咬的“格格”作響,像是要把蕭鳴一口吃掉。
蕭鳴坦蕩蕩直麵那宛如被激怒的凶獸的目光,心裏竟舒坦了不少,她對他笑了笑,示意可以下一手了,就聽到更為明顯的磨牙聲。
戰鬥一起,蕭鳴拋去那份困頓窩憋。
布局伊始,她第十七手便靠入了黑棋之中,直接發起攻勢。
李能善“啪”的一聲,將白十七手扳住。
蕭鳴毫不猶豫——第十九手,斷。
她一招接一招,很快分斷黑棋。
李能善自家師弟說過,這人棋風詭譎多變,但他萬萬沒想到,奇怪到如此地步,不在乎任何棋形棋勢,隻想著進攻對方。
這種棋風莽撞硬拚,不知死活,本應很是容易破解,可在此人手中,那二百五的棋竟將局勢攪成一團亂麻,無論如何都打不贏,節節敗退。
棋盤上刀光劍影,殺成一片,白棋已然開始對黑棋的整個大龍進行追殺,幸虧仍有一處小缺陷,李能善趁之想與上方兩顆黑棋會師。
第一百一十四手,黑棋長出。
不小心怎把這兒落下了。
蕭鳴挑了挑眉,拿起茶杯潤了潤喉。
“啪”的一聲,清脆的落子聲響起。
第一百一十五手,打吃。
李能善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對方會放棄追堵,跑去另一頭。
——可怎麼看,這手打吃也不過隻能堵掉一口氣。
他踟躕片刻,把準備集結的棋子放在一旁,追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六手,黑棋逃出;第一百一十七手,白棋爭吃。
對方每應一著,蕭鳴隨即拍下一子,她像一隻埋伏獵物的狐狸,一步一步引誘著黑棋進入陷阱。
到第一百二十五手,圖窮匕見。
先前的爭吃將黑棋打中,黑棋已無法放棄,白棋破隱,露出潛藏的利爪。
李能善驚覺,後悔不及,第一百二十六手退。
但落子成根,為時已晚。
第一百二十七手,白棋直接斷!
——第一百一十五手的打吃,終於達到了目的,讓黑棋陷入死局。
李能善手放在從棋盒中,兩指夾起棋子,又放下。
如果此刻黑棋爭吃,白棋也會爭吃,且利用先前的爭吃作為引爭。如果此刻黑棋逃跑,白棋亦可爭吃,並斷掉自己整條大龍。
“聲東擊西。”鄒回忍不住輕聲歎了口氣,“入界宜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