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的衛恒是京陵公王渾的女婿,而如今參與朝政的侍中裴楷亦是王渾的女婿,毛騰忽然有些豁然開朗了。
“慶孫兄,京陵公這般訴求,難道參與朝政的侍中裴楷,就沒有為他的老丈人出一把力?”毛騰問道。
劉輿搖頭道:“京陵公父子大限將至,他們也隻是象征性地上書一道罷了。免得天下人說他們薄情寡義。而侍中裴楷,由於跟二公關係密切,在楚王作亂時亦是一門遭禍,子嗣多為亂軍所殺。如果他精神尚安的話,恐怕要為菑陽公平反,他便會第一個站出來。”
毛騰不禁皺眉:“裴侍中難道亦有恙?”
劉輿點頭,低聲道:“裴楷在兩次禍亂中,先蒙大獄,再遭喪子。如此神仙中人,竟落得形容枯槁。而邀他為侍中,不過是告訴高門士族的子弟,這朝政還是在高門士族手裏。可是如今的中書監卻是庶族張華,實際權力也在賈後一族手中。王戎、裴楷、裴頠、傅祗這些高門士族中人,隻不過是點綴罷了。”
毛騰方才有些恍然,暗想:“王戎是個牆頭草般的老滑頭,裴氏叔侄又都是清高文人,傅祗擔任的光祿勳看似位高卻幾乎無權。真正在朝廷能說上話的,還不是老謀深算的張華以及他所依靠的賈氏一族?”不過轉念一想,如今除了這些人,高門士族還有那些能人?王渾父子命不久矣,王衍資望還略遜一些,而王敦王導這些後來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尚還年輕,真正有能為的也隻有在楚亂時被殺害的菑陽公衛瓘了。也難怪在八王之亂中,再也沒有了楊駿這樣的外姓高門掌權者,而更何況楊駿的才幹恐怕比上述任何人都要差勁。
“慶孫兄是說,這事成的關鍵,其實還在中書監張華的身上?”毛騰恍然道。
劉輿一愣,笑道:“公舉,你一個宿衛軍官。和這些士族素無瓜葛,為何竟想攪這趟渾水?”
毛騰自進洛陽,就對劉輿已經有了信任感,當下也不隱瞞,說道:“不瞞劉兄,毛某自認身份卑微,但人總有出人頭地的野心吧。如果是真正的太平年月,嗬嗬,莫說河東衛氏,就是慶孫兄毛某也高攀不上。可如今衛氏蒙難,這正是我一個小軍人結交高門的時機啊。”
劉輿一愣,笑道:“如今的局勢,高門士族恐怕是撐不下去了。公舉,聽我一言,你要想結交對你前途有幫助的貴人,不妨好好做你的本份工作。在洛陽,誰掌握了宿衛軍誰就能執掌朝政。你不要輕看自己,日後你定有翻身之日的。”
毛騰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另外一種意思來,難道這劉輿竟能預測到賈氏執政幾年後被掌握了宿衛軍的趙王司馬倫推翻的事?不過這種事實在敏感,不好多說,隻得點頭道:“多謝慶孫兄指點。”
劉輿笑道:“隻不過,在方今來看。任何高門士族都不值得再攀交,你我都是魯公的朋友,賈家從曹魏到如今三代努力,已經在朝廷舉足輕重。某些高門士族中的迂腐之輩,卻還不肯承認賈氏成為新興高門的事實,反倒是他們卻差不多要垮掉了。”
毛騰忽然想起初進洛陽時遇到的迂腐儒生盧誌,不過仔細一想。賈氏也就折騰了幾年,而盧氏卻到三百年後的隋唐時期仍然是僅次於清河崔氏的高門。高門之所以能壟斷仕途,也不單單是靠了某個人做了皇後或者權臣,他們真正的能耐,其實還是壟斷文化,重視教育的結果啊。
“哈哈,慶孫兄說的極是。”毛騰口是心非地說道。
劉輿忽然歎口氣道:“先秦時的關東諸侯,不都在漢朝淪為長安豪滑。漢朝的皇親國戚,不也在如今成為寒門庶族。我中山劉氏貴為漢室之裔,卻也在如今不過一個二三流的士族。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什麼世家大族,不過都是過眼的雲煙。這兩次變亂,弘農楊氏和河東衛氏都已經垮了,日後的天下,還不知道那一族能躋身高門之列呢。”
毛騰一笑,說道:“正所謂是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盛如秦皇漢武,也保佑不了子孫,凡事還是要依靠自己。”
劉琨聽得連連點頭,斟酒道:“公舉兄說得好,其實在小弟看來。富貴功名,榮辱盛衰,不過虛空一夢。也許這凡俗間事,也不過是虛夢罷了。人活於世,不過追求快意逍遙,何必還顧念子孫,徒增煩憂。”
這種思想正是魏晉文人的主流,毛騰雖然對這種消極思想並不感冒,還是恭維一聲道:“越石果然超脫凡塵,飄然若仙,有老莊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