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浮沉立刻問道:“我父親如何了?”
“仍舊做他的葉將軍,葉老將軍是朕的肱骨之臣,朕不會對他如何。”
葉浮沉靜靜地看著,齊望山似笑非笑的,略長的眼尾緊繃,同那條不到一寸長的小疤痕一道,將這張英俊的臉裝飾成一張陰晴不定的麵具。
齊望山:“葉老將軍求了朕很多次,要進宮瞧你,朕答應了。”
葉浮沉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心,齊望山伸手,捏起他的下巴:“你這麼聰明,知道該怎麼應付。”
葉浮沉點頭:“微臣知道。”
屋內掛滿燈籠,桌上一支巨大的燭台,昏黃燭光從四麵八方合攏,在葉浮沉琥珀色的瞳孔上暈出一層一層的光圈。
他長眉入鬢容貌絕美,實在賞心悅目極了。
齊望山冷漠地想,這樣一個人放在身邊,睡一睡也是好的。
“葉浮沉。”
葉浮沉抬頭,被齊望山拖到身前,發冠掉下,頭發灑了一肩。
他苦笑:“陛下,這樣合適嗎?”
齊望山喘著粗氣,聲音喑啞:“我說了算。”
葉浮沉還想說話,脖子一疼,他張了張嘴,被一股熟悉的欲念裹挾,說不出話來了。
次日醒來時齊望山已經不見,外麵天還沒亮,葉浮沉頂著酸疼不已的身體下床,推開窗戶朝外看。
寒冷摧毀綠意,隻有茫茫的一片白,看久了有種將要失明的錯覺。
葉浮沉一時看呆,思緒萬千。
十八歲那年,也是這樣的冬日,和齊望山一道出門晚上露宿荒野,不小心喝多了,和齊望山有了親密關係。
後來回京,屢屢相見,在他的因勢利導,莫名其妙發展成了長久的關係。
齊望山做的時候很凶,葉浮沉每次會難受大半天,可他仍然覺得高興。
他以為那是他給自己十二到十八歲喜歡的一個交待,他甚至想過,一直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他可以一輩子不成親,隻陪著齊望山。
可這一切,在葉家站在三皇子陣營就注定是妄想了。
等齊望山登基,他還能活著,大概已經是對他天大的恩賜了。
葉浮沉眼睛泛紅。
十二歲到現在,整整十年,其實他早就該明白了。
就是為何還放不下?
有人敲門,他閉眼,睜開時已經恢複如常:“進來。”
見到熱騰騰的早點,他立馬歡天喜地,還趁機點了中午要吃的菜。
宮人麵麵相覷。
這位年少將軍名義上在宮裏做客,實際上大概是被皇上軟禁了,為什麼他一點也不害怕?每天樂嗬嗬的,對誰都和顏悅色。
這樣毫無自由的日子,真的那麼好嗎?
中午,葉浮沉終於見到了父親。
半年多不見,葉鋒老了也瘦了,見了兒子直歎氣:“若早聽為父的……”
葉浮沉笑道:“我在這挺好的,吃好睡好,好像還胖了點——家裏如何?”
“你大伯即將派駐東南。”
從此,葉家留在京城的除了幾個遠親,就隻有葉鋒一家了。
葉鋒之所以留在京城,有客觀的原因,也有主觀的,齊望山倒沒給他壓力,卻轉臉把葉浮沉關了起來。
葉鋒如何不懂?
父子倆相顧無言。
不知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
屋外閃過宮人端茶的身影,葉浮沉回過神,和父親聊起家常。
探望時間隻有短短半個時辰,葉鋒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葉浮沉朝父親揮手微笑,用眼神告訴他一切都好,不用操心。
兩天後,大雪初歇,陽光久違的冒了個頭,偏不願展露真容,在雲層中躲躲藏藏。
葉浮沉終於整理出一塊入春後用來種茶花的空地,興高采烈地讓人拿酒,準備慶賀一番。
接酒壺時,視線一掃,落在宮人手腕上,問:“這是怎麼回事?”
宮人一愣:“不,不小心燙傷的。”
葉浮沉:“給我看看。”隔衣抓住他手腕。
宮人不過十二三,嚇呆了,連連擺手:“不,不用,葉將軍,奴才……”
葉浮沉看他一眼:“別動。”
隨意的一眼,卻像蘊含著千斤壓力,宮人不敢再出聲,潔白的臉蛋憋的通紅。
葉浮沉檢查完那個傷口,起身從抽屜裏拿出一盒東西:“塗這個,幾天就好了。”
宮人又要擺手,葉浮沉笑起來,“我缺個種花的隨侍,你來幫我吧——叫什麼?”
“我,我叫小南。”
晚上,日理萬機的齊望山再次駕臨,這次什麼都沒說,一來就直奔主題。
葉浮沉閉著眼,說:“年後微臣要種茶花,想選一個小太監幫忙。”
齊望山停下動作,頓了頓,道:“這樣的事無需問朕。”
“謝陛下。”
月亮緩緩西沉,葉浮沉隱約聽見窸窣聲響,微微睜眼,側臉看向旁邊。
齊望山逆光穿好衣服,不知想到什麼,轉過身。
葉浮沉忙閉眼裝睡,隨後感覺被子朝上動了一下,蓋住了漏風的肩膀下巴。
腳步聲沉沉響起,齊望山要走了。
葉浮沉鼻子一酸,脫口而出:“萬聲。”
齊望山頓住。
葉浮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那樣的話,看到齊望山停步,眼睛也多了絲亮光。
然後齊望山回頭,冷淡地說:“叫朕的名字,你以為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