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與地的襲擊者
1
單手把玩著虛空閃，和麻開始觀察起在腳下掙紮的少年。
對方看上去似乎相當痛苦，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成年男性的體重全都集中在那嬌小身軀的一點處——而且是心髒的正上方。
他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像樣的抵抗了，與其說是為了掙脫束縛，手腳的動作更近似於臨死之前的抽搐。
然而——少年依然沒有放棄，盡管手上完全使不出一絲力氣，那注視著和麻的眼中還是帶著堅定的光輝。
（——真有活力啊。）
和麻平靜地想著，他並不討厭活蹦亂跳的小孩子，但條件是，對方不會給自己添麻煩。
順帶一提，他對於敵人基本上都抱持著一視同仁的觀念。換句話說，無論是男女老少，隻要是跟自己敵對的人都必須趕盡殺絕。
因此，他根本沒有理由放過這名少年，在這之前，雖然應該先讓對方吐露攻擊綾乃的原因，不過他倒是完全不關心這個問題。
正當和麻準備增加腳上的力道，打算趕快殺掉對方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卻妨礙了他的意圖。
「綾乃！」
「——咦？」
在綾乃反應過來之前，風之結界便覆蓋了她的周圍。下一刻，某樣高速飛來的物體被風反彈出去，瞬間破碎四散。
細小的水花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水？」
「你們兩個有何貴幹？」
不理會疑惑的綾乃，和麻冷冷問道。
一個聲音迅速回應。
「原來您已經發現了啊，不過，我本來就不打算隱藏自己的氣息。」
悅耳的美聲，在荒涼的工地現場響起。
綾乃四下張望，想找出聲音的主人。而相較之下，和麻完全沒有任何動作，仍舊踩住腳下的少年，懶洋洋地抽著煙。
「我是問你們來幹什麼的。」
「真是失禮了。」
帶著笑意的聲音回答了，在此同時，隆起的土堆上出現了兩個人影。
其中之一，看似美聲的主人是一個外表十分美貌的青年。
銀白色的頭發如光瀑般耀眼，沿著背部柔順地垂下，眼睛為琥珀色，白皙的皮膚上沒有任何的斑點，與細薄的紅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簡直就是完美的化身，無論怎麼睜大眼睛觀察，也找不出一絲可以吹毛求疵的地方。如果說，構成人類麵孔的「黃金比例」真的存在的話，這必定就是活生生的實例，正是如此令人驚歎的美貌。
但和麻隻是看了一眼，便轉而注視站在一旁的男人。
那人個子很矮，大概還不到一百五十公分。
不過，相信沒有一個人敢說他的身材矮小，盡管身高的確很矮，但那一身的肌肉數量卻顯得非比尋常。
當人們在形容一個充滿肌肉的巨漢時，會有「兩條手臂比女人的大腿還粗」或「大腿跟女人的腰圍差不多」等說法。
假如是個身高兩百公分以上的男人，評價大概隻用一句「強壯」就能了事——然而，如果是一百五十公分以下的人又會如何？
在這種情況下，也隻能稱為「畸形」了。就算耗費一輩子進行重量訓練，人類的身體也不可能到達那種地步。
該說那是一種人體的揶揄表現，或是美術上的「扭曲手法」呢？長寬的比例，已經徹底脫離了人體的輪廓。從骨架方麵來看，若說是人類以外的某種生物，反而還比較能夠讓人接受。
注視著那副模樣良久，和麻喃喃說道：
「想不到世界上真的有矮人呢。」
「等等，小子。」
仿佛被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男人立刻就做出了反應。那渾厚的男中音，基本上與他的身材頗為相配。
「你說誰是矮人？」
「就憑你那副模樣還扛著一根斧頭，還會有誰呢？」
沒錯，男人的肩上正扛著一把巨大的戰斧。在某部全球賣座的奇幻電影裏，似乎有個身材差不多的種族也拿著一模一樣的武器。
更別說臉上還長滿胡須了。
「既然要做就徹底一點，勸你趕快去找一頂上麵有兩根角的頭盔，要不然就分裂成七個人，在白雪公主的身邊唱歌跳舞吧。」
「唔唔！？你……你這家夥……」
聽見對方連童話故事都搬出來嘲諷自己，男人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但他似乎口才並不太好，一時之間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來。
「臭……臭小子……」
或許是意識到嘴皮子要不過人家，男人轉而用雙手握住戰斧，向前踏出一步，不過，一旁的美形男子卻製止了他。
「先等一下，金○。」
「誰是○靂啊！」
無視於那氣呼呼的矮短身軀，美型男子將目光投向了和麻——不，是被他踩在腳下的少年。
「——這樣的發展，實在有些出乎意料呢。」
男子嘴角上揚，對少年如此說道。那是對於弱者的一種嘲笑，但是，就連這樣的表情也顯得美不可言，就好像是聲稱自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連上帝也敢嘲笑的墮落天使一般。
「現在可不是起內訌的時候吧，凰家的少主——對吧？還是說，你打算請他們交出炎雷霸，然後求我隻留下你的一條小命？」
「你……你這混帳……」
不知是從哪裏湧出的一股力量，和麻腳下的少年再次拚命掙紮。
一腳擊潰那虛弱的抵抗後，和麻抬來起頭來望向了青年。
「你是誰啊？」
青年優雅地行了一禮，然後說道：
「真是抱歉，我叫克裏斯汀·羅嚴克拉姆——是您的敵人。」
聽到青年——克裏斯的發言後，和麻的嘴角浮現出了好戰的笑意。
「說話很直截了當，我倒是挺喜歡你這個人。」
「多謝誇獎，不過——」
說到這裏，克裏斯開始移動視線。
目光掃過和麻的雙手，然後移到站在稍遠處的綾乃身上。
「如果能夠乖乖交出你們身上的神器，我保證不會加害於兩位。」
「你聽到囉？怎麼樣？」
「作夢！」
綾乃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那日中無人的態度，什麼叫『不會加害於兩位』？你以為自己可以打贏我們嗎？」
「當然。」
克裏斯伸出右手，在掌心向上的手掌中，憑空出現了一根長約三十公分左右的短棍。
「因為——我是水之神器『水靈』的持有者。」
他握住短棍輕輕一揮，大量被召喚而來的水之精靈，凝結成了長度十公尺以上的鞭子形狀。
「就讓我告訴你們，什麼是絕對的實力差距吧——啊，蓋亞，我一個人來就夠了。你可別隨便出手。」
「……哼，隨便你吧，弱小的風術師，還有連那種風術師都打不過的炎術師，根本就不配當我的對手。」
矮小的男人——蓋亞露出些許不悅的表情，但隨即便點頭同意，並且用下巴催促著對方趕快行動。
克裏斯笑笑地行了一禮，然後踩著悠哉的步伐走向綾乃。
「………………」
「………………」
望了一眼步步逼近的克裏斯，和麻與綾乃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對上了。
綾乃立刻直接問道：
「那是真貨嗎？」
「誰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聽過有水之神器。」
和麻一邊回答，同時用力踩住再度試圖掙紮的少年。
「給我安分一點——綾乃，那家夥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
看著飛奔而出的綾乃，和麻的視線突然被拉往下方。腳下的那名少年，此時正用力拉扯自己的褲管。
待察覺到那並非是想要逃脫，而是為了吸引自己注意的一種動作之後，和麻稍微放鬆了腳上的力道。
「幹嘛？」
「快……叫她……住手……」
忍受著胸口遭受擠壓的痛苦，少年斷斷續續地說道：
「那個女人……根本不是對手……會被殺掉的……！」
「是嗎？」
和麻顯得十分平靜，望著即將要交手的兩人，他的眼中沒有一絲的緊張感。
「乖乖閉上嘴巴，你想看的東西，等一下會讓你看個夠。」
麵對滿臉疑惑的少年，和麻微微一笑。
「就是神風綾乃的真正實力。」
或許是自信的緣故，克裏斯並沒有主動攻擊，而是等待綾乃出招。
就在綾乃舉起炎雷霸的一瞬間，他也輕輕扭動了手腕。從下方彈起的水鞭，迎上了自上方揮下的火劍。
猶如將水澆在滾燙的平底鍋上，刺耳的聲響隨之傳出。在此同時，兩人的周圍也因水蒸氣而變成白濛濛一片。
不過，空氣轉眼便恢複了透明，因為水靈吸收了空氣中的剩餘水分。
水鞭完全接下了火劍的攻擊，盡管隻有接觸麵持續被熱量蒸發，但比起水鞭的全部體積，這簡直可以忽略不計。而且，損失的部分還能從周圍不斷進行填補，使得水鞭根本不可能被斬斷。
麵對燃燒的劍刃，一臉輕鬆的克裏斯笑道：
「炎術師居然也敢挑戰水術師。水克火——你難道沒聽過五行相克的道理嗎？」
「哎呀，我當然知道啊，那不過是數量上的問題嘛。」
綾乃的眼中看不出一絲的焦慮，她再次加大了力量，讓金黃色的火焰爆發開來。
「唔！」
克裏斯第一次發出狼狽的聲音來，水鞭遭對方在握柄附近連根砍斷後，他急忙抓緊變成單純棍棒的水靈往後閃避。
「怎……怎麼可能……」
看似有些蒼白的紅唇中，吐出了一陣錯愕的聲音來。
陰陽五行的思想，將構成這個世界的元素區分為金、木、水、火、土這五大類，而一切的現象都是由這些元素彼此相互影響所造成的。
在影響的種類裏，又分為由一方衍生出其他元素的「相生」，以及反過來消滅的「相克」兩種。舉例來說，土孕育木（植物丫因此被稱為主生木。相反地，金（金屬刀刃）可以斷木，所以就變成金克木。
然後是水克火——水克製火焰，這就是根據陰陽五行所得出的法則。不過，請仔細想想，水的確可以撲滅火焰，那麼，莫非一小杯水就能夠撲滅一場森林大火嗎？
水比火還要強，然而，這個法則並非絕對，隻不過是占有相對的優勢罷了。
——更何況，精靈法術的基本原理，畢竟還是地水火風四大元素理論。
「喝啊啊！」
就因為這樣，即便對手是一名水術師，綾乃依舊毫無顧忌地揮動手中的炎雷霸。
她的確處於劣勢，可是，一倍的力量不行就換成兩倍，再不行的話就用三倍——
綾乃的思考一直都這麼單純，所以一旦進入狀況後，就會變得十分強大。這次正是一個標準的例子，水克火？那又如何呢？在能夠施放出的能量大小方麵，沒有任何元素能夠跟「火」並駕齊驅，不管「水」占據了多大的優勢——
「我怎麼可能會輸給你呢！」
「唔！嗚哦！」
克裏斯喚回被砍斷的水，再度組成了鞭子，不過，那也隻支撐了幾秒鍾。在火力全開的炎雷霸麵前，水靈不過是在滾燙的石頭上灑水罷了。水鞭被砍得柔腸寸斷，完全失去了鞭子應該有的形狀。
鎖定喪失一切力量的克裏斯，纏繞著火焰的劍刃無情地逼近。
（成功了！）
然而，伴隨著清脆的聲響，必殺一擊被擋了下來，是失去了水鞭的水靈。克裏斯高舉握柄，接下了炎雷霸的攻擊。
不愧是傳說中的神器，就算用灼熱的劍刃，也無法擊碎它的握柄，可是——
「唔……啊……」
即便可以擋下劍身，也無法抵擋那驚人的熱量。在金黃色火焰的烘烤之下，克裏斯握住握柄兩端的手掌開始傳出燒焦味，那漲紅的臉部痛苦扭曲，冒出了鬥大的汗珠。
「唔……唔哦哦！」
在拚命抵擋的情況下，克裏斯胡亂踢出了一腳。綾乃也不打算繼續趁勢追擊，而是選擇躲避這一踢，主動拉開了距離。
「這……這是怎麼回事？」
在和麻的腳下，少年整個人變得目瞪口呆。
「跟之前比起來，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嗯？啊。」
聽見少年的叫喊，和麻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對於一個毫無殺氣的對手，她可不會認真起來哦。」
「原來你早就發現了！？」
「……我說你啊。」
和麻翻了翻白眼，俯視著腳下的少年。
「是你自己說要『見識力量』的，不是嗎？」
換句話說，少年的目的並不是打倒綾乃，而是測試對方的力量——也就是「比試」的意思。
「不過，我看她大概也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
「搞不好是透過野性的直覺發現的，畢竟那可是一頭靠本能行動的生物啊。」
話剛說完的瞬間，灼熱的電漿彈猛烈撞上了風之結界，當然，那是綾乃利用炎雷霸施放出的一擊。
「——什麼？」
少年呆呆望向聳了聳肩膀，一臉若無其事的和麻。
「剛才那是……直接命中了吧？」
「嗯——該怎麼說呢，那家夥老是覺得別人的吐嘈都是在說自己的壞話，這樣下去，我實在擔心有一天有人會被她幹掉呢。」
「給我閉嘴！不要胡說八道！」
綾乃這次則是直接開口了，可能是覺得戰鬥太過輕鬆，所以轉過頭去怒視著和麻，絲毫不在意克裏斯已經重新組起了水鞭。
「用不著擔心，要殺也隻會殺你一個人。」
「我嗎？要是真被那東西打中，可是會死人的哦。」
「那就去死啊？我不會阻止你的。」
盡管和麻故意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但綾乃的口氣依舊無比冷淡。接著她仿佛想起了什麼，轉而望向克裏斯，然後從容一笑：
「看來你好像很不妙呢，要不要去找你的同伴過來幫忙呢？我知道你剛才誇下海口，回頭去求人家難免會不好意思——不過，人總該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哦？」
「……！」
聽見對方在可憐自己，克裏斯的自尊心嚴重受損，握住水靈的手不斷顫抖，連帶整個水鞭也跟著上下起伏。
「可惡的小丫頭……！」
如今的他，已經拋棄那優雅的笑容和客氣的口吻，麵露凶相瞪著綾乃。
「我不想傷到神器，所以才會手下留情，結果你居然不知好歹……」
「這種藉口也太牽強了吧。」
「住口！」
伴隨著怒吼聲，克裏斯將水靈舉向天空，水鞭呈一直線向上不斷延伸——接著，體積開始膨脹起來。
看上去就像是一顆水做的鐵球。接連不斷實體化的水之精靈，紛紛在鞭子的前端凝結為水球，並且持續膨脹下去。
待創造出直徑超過十公尺，重達數百噸的巨大水塊後，克裏斯放聲大叫：
「給我徹底消失吧！」
「就憑你！」
無懼於即將砸下的壓倒性質量，綾乃果敢地向前邁進。
麵對自頭頂上落下的數百噸水球。
迎擊的隻有一把赤紅色的劍刃。
這簡直是一幅螳臂擋車的光景，姑且不論勝敗，光是在規模上就相差太多了。
「住手——！」
一想到兩者碰撞之後的結果，少年聲嘶力竭地叫了出來。
不過，綾乃仍舊使盡全力，朝著上方揮劍。和麻也沒有做出任何上前阻止的動作，隻是持續在一旁觀望著。
水球高速下墜，本身的重量再加上加速度，地球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生物可以承受如此龐大的運動能量。無論是非洲象還是大灰熊，或許轉眼間就會被壓碎而死無全屍吧。
然而，對抗它的那把劍名叫炎雷霸，即便在質量上就跟一粒灰塵沒有兩樣，但其中所蘊藏的熱量絕對毫不遜色。
「哦哦哦哦哦！去吧————！！」
帶著根本不像一名淑女的粗魯語氣，綾乃狠狠揮起了炎雷霸。劍刃上的金黃色火焰，猛烈得令人幾乎無法正視。
噴發而出的灼熱電漿彈，那就相當於一顆小太陽，直直貫穿了巨大的水塊，並將其質量完全蒸發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