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會那麼順利嗎?”
“會啦,請你相信身為編輯的我。好,我馬上去找認識的報社記者,他一定會感興趣的。我想他大概會去你家采訪,你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遠藤越說越亢奮。
但是遠藤的記者朋友卻不如他那麼亢奮,過了好幾天,報社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到鬆井家,其餘大眾媒體也無聲無息。
“他似乎不太想理我。”遠藤來到鬆井家,一副苦瓜臉地說,“我一問之下才知道,一旦發生了稍微引起民眾注意的命案,就會出現不少自稱超能力者、預言家或占卜師的人,聲稱命案與自己預言的一樣。看來你被對方當成那一類的人了。”
“我是作家耶!”鬆井說,“我不是自稱作家,而是真的作家!”
“我說了,可是對方不太搭理我,他一口咬定你隻是在沽名釣譽。”
鬆井心想自己的確是有此打算,便沉默下來。
遠藤突然嘟囔了一句:“會不會再發生呢……”
“咦?”
“不,沒什麼,就著說啊……”雖然不用擔心被人聽到,遠藤還是以手掌搗住嘴角,壓低聲音說,“我在想會不會再發生一起命案呢?按照你的小說內容……”
“啊,那未免有點……”
“我這麼說是很不厚道。”遠藤咧嘴一笑。“可是如果再發生一起那樣的事,情況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噢。”
鬆井一語不發地搔搔頭,心想怎麼可能會再發生那樣的事。
但是兩周後……
鬆井邊吃著吐司與牛奶的簡單早餐,邊看報紙,打開社會版時他差點把口中的牛奶噴出來。
首席女舞者遭人刺殺——這個標題躍進他眼中。
“二十一日上午八點左右,位於東京都世田穀區的鏡芭蕾舞團的行政人員撥電話報警:‘一名舞者死了!’。警視廳成城警局的警員調查後得知,同屬該芭蕾舞團,二十六歲的原口由加利胸口出血倒在練舞室地上。死者身穿舞台表演的服裝,胸口插著一把登山刀。”
鬆井放下報紙,心想這真是太誇張了。他看著一旁的《小說金潮》最新一期,那是前夫剛發售的。
這太誇張了。當他低聲嘟嚷時,電話鈴聲響起。他一拿起話筒就聽到遠藤的聲音衝了出來。“你看過報紙了沒?”
“看了。”鬆井說,“嚇了我一跳。”
“凶手又動手了,這下子大眾媒體也不得不關注你的小說了吧,你接下來會很忙唷!”
“可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有人依照我的小說情節被殺害,這感覺頗不是滋味的。”
鬆井這麼一說便聽到電話那頭的遠藤咂嘴。
“為這種事情煩惱也不會有任何好處,總之你現在隻要思考如何善用這個機會就好。我之前提過的那位記者朋友剛才馬上跟我聯絡了,他說務必要聽聽你的意見,我等一下會再打電話給你,你先準備好了,知道了嗎?”
“哦。”鬆井含糊地回答,遠藤急忙地掛上電話。
雖然說要準備,但是該做什麼好呢?鬆井正想著該做什麼時,玄關的門鈴響起。
門外是元木和清水這兩名刑警。兩人的模樣和前幾天略有不同,眼睛充滿血絲。
“您知道發生在世田穀芭蕾舞團的命案嗎?”元木的聲音中半帶著怒氣地問。
“我在報紙上看到了。”
“那您也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了吧?能否讓我們問幾個問題?”
“好,請進。”
鬆井讓兩名刑警進屋。刑警們一坐下便立刻取出記事本。
“首先要請教您為什麼要殺護士、電梯小姐與首席女舞者,當然,我是指您的小說內容。”元木說。
“你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在小說中描寫一身穿各種特殊服裝的女性為下手對象的凶手,所以護士與電梯小姐被殺的話應該會很有趣……”
“有趣?”清水刑警翻了個白眼。“你認為隻因為有趣就可以殺人嗎?死者家屬們的悲痛究竟算什麼!”
“清水兄、清水兄。”元木拍拍清水刑警的膝蓋。“現在隻是在說小說的內容。”
“啊,真是對不起。”清水摸著頭道歉。看來他的性格相當冒失。
元木對著鬆井問道。
“一般連載小說是事先設定好劇情嗎?也就是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將護士與電梯小姐設定為被害者?”
“我想這應該因作家而異。這是我第一次寫連載小說,所以先做了一定程度的設定後才下筆。護士、電梯小姐與首席女舞者遭殺害是在連載開始前就決定的,之前的預告篇中也稍微提到一點。”
“接下來呢?你已經決定讓什麼樣的女性遇害了嗎?”
“這我打算接下來要想,我也差不多該動筆寫下次的連載了。”
“嗯……”元木刑警抱著胳臂。“老實說,其實我們稍稍調查過了,發現你並不是什麼名作家,或者該說你的名字沒有被列在高納稅者的名單中……”
“嗯,反正就這樣啦,所以我們想不通為什麼被害者會按照你的小說情節被殺。具體來說,我們不懂凶手在想什麼。凶手如果希望罪行受世人注目,應該模仿更有名的作家的作品吧。”
“我也這麼認為。”
“總而言之,我們認為凶手可能是對你的作品具有特殊感情的人,好比說是瘋狂的書迷之類的。怎麼樣?你有沒有想到符合的人?”
“完全想不到。”鬆井答道。“我甚至懷疑自己可能沒半個稱得上是書迷的讀者。”
“這真是太奇怪了,我們完全摸不透凶手的目的。”
“是啊。”
元木刑警放開盤在胸前的雙臂,拿起記事本,重新盯著鬆井的臉。他以一種這樣的事經常發生沒什麼好稀奇的輕鬆口吻說:
“形式上我們還是要請教一下你的不在場證明。呃……,首先就從護士遇害的那天問起吧……”
刑警們回去之後,鬆井不愉快的心情久久無法介懷。為什麼我得被詢問不在場證明呢?難道人是我殺的嗎?真是莫名其妙!
當他站起身來想喝杯咖啡轉換心情時,門鈴再度響起。接著傳來敲門聲與女人說話的聲音。“鬆井老師,您在家嗎?鬆井老師、鬆井老師。”
鬆井連忙開門。門打開的同時,閃光燈劈劈啪啪地閃個不停。
“哇,這是幹什麼?”鬆井下意識地用手遮住臉。
“您是鬆井老師吧?”耳邊傳來女人的聲音。
鬆井睜開眼睛,看到正前方站著一名身穿套裝手持麥克風的女性。除了她之外還有大批人馬湧來,其中有幾個人拿著相機。
“請問您對這次的命案有沒有什麼頭緒?有女性依照老師的小說情節還遭殺害了。”
“不,我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您認為犯人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嗯,呃,我隻是覺得很驚訝。”
旁邊另一名男記者發問。“您為什麼盡是在小說中安排身穿特殊服裝的女性遇害呢?”
“咦?呃,這個嘛……”
“那是您的嗜好嗎?”
“不,沒有那回事。”
“下次是什麼樣的女性會遇害呢?”另外一名記者又發問。
鬆井結巴了起來,記者們接二連三地發問。
“下次是空姐嗎?”
“還是女高中生呢?嘻嘻。”
“或者是SM女王?”
眾人七嘴八舌的聲音湧入,鬆井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他想,這一定是在做夢。
4
門砰地打開,遠藤走了進來。
“老師,鬆井大師!辦到了,終於辦到了,終於辦到了。哈哈哈哈哈!”
他提著一瓶一公升的酒,噗咚一聲將酒重重擱在榻榻米上,自己也順勢盤腿坐下。
“怎麼了嗎?”
“什麼也沒有,隻不過是《小說金潮》大賣,而且也決定將你之前那幾本單行本再版了。”
“咦?再版?”鬆井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辦到了唷!先來幹杯慶祝吧。”
“啊,好、好的。”鬆井起身到流理台洗杯子。
再版,多麼悅耳動聽的兩個字啊!這是至今與他無緣的字,他甚至曾經以為這兩個字與自己一輩子無緣。
“那個……”鬆井停下洗杯子的動作,回過頭去。他想起自己還沒問最重要的事。“你說再版,到底是再版多少本?”
“多少本啊……”遠藤笑得很奸詐。“各再版兩萬本。”
“兩萬……”
“你的書至今出了三本,所以總計再版六萬本。”
鬆井聽了差點腿軟,這個數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喂喂,你可別為了這點小數字就感動啊。雖然現在市況不好、出版業不景氣,但是動不動就賣出十萬本的暢銷作家還是大有人在,我們必須設定更高遠的目標喔。”
“可是我的書從來沒有賣得這麼好……”
“你在說什麼啊,這隻不過是開始而已喔。算了,你的心情我也懂,總之先舉杯慶祝吧。”遠藤將酒打開。
鬆井遞出剛洗好的杯子,遠藤以雙手斟酒,溢出來的酒水弄濕了鬆井的手。
“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酒過三巡之後,遠藤說,“照這樣下去,下個月《小說金潮》肯定會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想必讀者們會搶著讀你的小說吧,畢竟你的小說預測出接下來將遇害的女性。”
“凶手下一次也會按照小說情節殺人嗎?”
“這我不知道。”遠藤壓低音量。“我們隻能祈禱,凶手永遠不會被警方逮捕,一次又一次地按照你的小說內容犯案。”他發出令人不快的奸笑聲。
遠藤回去之後,鬆井還是如處夢中,難以相信眼前的情況。
自從電視新聞與報紙報導出他的小說與連續殺人事件之間的相似性,世界便仿佛為之一變,鬆井清史這個名字突然具有高知名度,他的著作也開始受人矚目。前幾天他每天都被記者追著跑,連電視都已經上過兩次了,直到昨天才好不容易平靜許多。
鬆井將報紙拿到眼前。他還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但是轉念一想,或許想太多也不好,就像遠藤說的,說不定自己該好好思考如何善用這個機會。
鬆井坐在文書處理機前,打開電源。雖然他有點醉了,但差不多該寫下一次的連載了,這次要讓穿著何種服裝的女性遇害呢?這個選擇突然具有重大意義,因為他寫下的內容將會變成現實。遠藤說盡量選擇穿著花俏的女性,比較能引起讀者的興趣。遠藤喝醉時曾口齒不清地建議,像京都的舞妓就不錯。
鬆井剛敲下第一個按鍵時,電話鈴聲響起。大概又是采訪吧,他邊這麼想著邊拿起話筒,耳邊傳來的聲音卻完全不像那麼一回事。
“鬆井清史先生吧?”是男人的聲音,對方似乎不是鬆井認識的人。
“我是。”鬆井回答。
“我是凶手。”說完,男人哧哧地笑了。
“凶手?”
“連續殺害穿著各種服裝的女性的凶手,依照你的小說內容一再犯案的凶手唷。”
“怎麼可能……,你別開玩笑了!”
“那些人真的是我殺的,你托我的福而聲名大噪,感覺不錯吧?”
“我沒閑工夫理你這樣的惡作劇電話。”
“這不是惡作劇,我一開始就打電話通知警察關於命案與小說的相似性了。”
鬆井沉默不語。男人說的這件事應該沒被報導出來。
男人再度低聲笑著。“看來你好像相信了。”
“為……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自首……,去自首吧!”
“假如我去自首,你的美夢也會跟著破滅唷。世人喜新厭舊又健忘,你想要再次回到滯銷作家的身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