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瑤君走下地窖的時候,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傅六嘴已被塞了麻核,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待看見進來的人是她,傅六的眼睛都睜圓了。
另有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側的凳子上,靠著拐杖,一副厭棄了這世事塵寰的模樣。
隻看那表情,就知道定和史小石是一家人。
正是史爺爺,名叫史榕。
地窖寒涼,傅瑤君緊了下鬥篷,不看地上的傅六,走到史榕麵前,從佩玉懷中接過錦被,親自給史榕搭在腿。
“史爺爺,這冷,您蓋上些,喝些暖茶。”
史榕耷拉著的眼皮兒往上抬抬,接過弄月端來的茶,對著傅瑤君費力拉扯了下嘴唇,權作一笑:“不辛苦,大小姐能吃到核桃最重要。”
笑得勉強,話在今夜這等情況下透著莫名的諷刺,但因為說話的人是史榕,反而讓人曉得他這樣說,也是這樣想的。
傅瑤君抿嘴淺笑,吩咐弄月道:“伺候著史爺爺喝茶,你們也多喝些,暖暖身。”
弄月應聲,金年早把個凳子放下,上麵還鋪了厚厚的絨墊子,而後便到地窖門口守著。
傅瑤君端莊地坐在椅子上,從弄月手中接過茶杯,不喝,隻捂著手,似笑似非地看著地下縮著的傅六。
佩玉站在她身側,虎視眈眈地瞪著地上的傅六,防著他暴起傷人。
傅瑤君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不說話。
點了三盞油燈的地窖裏,燈影搖曳,僅有的呼吸聲讓地窖的安靜都詭異了起來,詭異到讓心中有鬼的人,會心生恐懼。
傅六覺得身上越來越冷了,心也越跳越快了。
他當然知道縱火燒山是死罪,但還是耐不住富貴險中求的誘惑,偷偷去了。
誰知剛拿出火折子,便被從天而降的史榕抓住了,不容分說堵了嘴、捆緊了扔進了麻袋中。
他知道如今四象司在山上,因此在被抓的瞬間,起先還怕,但被人扛著走的時候稍微冷靜了點兒,想起那人的話。
“若是被抓,隻推到傅瑤君身上就好。事情做好了,你想要的,老爺當然不會虧待了你”
結果抓住他的人,竟然是傅瑤君的人?
事情怎麼不一樣呢?
雖然慌,但傅六敢做這樣的事情,膽子還是有些的,慌了片刻已想好應對之法。
到底都是姓傅的,橫豎火又沒真放起來,他不承認又能如何?若是被逼狠了,大可以反咬一口長房。
拿定了主意的傅六,稍微定了定,隻等著傅瑤君問話。
可她卻隻是坐在那兒,碰著茶杯,看著自己,一言不發。
傅六稍定的心又漸漸焦躁起來,他忽然覺得地窖裏在漸漸變暗,眼前的傅瑤君似乎也在模糊成一團陰影,隻有平靜的目光從陰影中透出,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落在一團死肉上。
傅六打了個冷顫。
不……不能吧……
燈火之中,傅瑤君將他的神色變化看得清清楚楚,連他想什麼都能猜到幾分,不由在心底冷笑。
待手中的茶杯徹底冷了,她才抬手示意了一下佩玉,自己將冷了的茶杯遞還給弄月。
佩玉會意,過去將傅六口中的麻核取出。
傅六的嘴巴已經僵了,如今忽然被鬆開,舌頭麵皮都控製不住,張著嘴流著涎水,看起來髒兮兮的。
“族兄,可真是意外啊。”
傅瑤君的語氣溫溫和和的,一點兒都不像生氣。
緊張到極點的傅六,忽然就放鬆了下來。
傅瑤君能讓他說話,又這樣和他說話,定是不會殺他的,便色厲內荏道:“傅,傅大妹妹,這一定是有誤會的,你這樣對待族人,若傳出去,就不怕……”
傅瑤君看著他,還是不說話,弄月卻急上前一步,將茶杯中的冷水照他麵門一潑,怒道:
“住口,你是什麼東西?敢對大小姐無禮?”
她長得弱柳扶風,聲音又輕且細,憤怒時說話時也毫無威懾力,反而讓放鬆下來的傅六,生出了莫大的羞辱感。
一個小娘皮罷了!
他掙紮著要坐起身,瞪著弄月罵道:“我與大妹妹說話,你又是什麼東西?幾兩銀子買來的臭丫頭罷了……”
他還沒罵完,傅瑤君便嗤笑一聲,打斷了他。
“你又是幾兩銀子買來的畜生?放火燒山這等要命的事情,也敢做?”
“我,我沒有,大妹妹別冤枉好人,”傅六立刻將想好的說辭說出,“你說我放火燒山,有什麼憑證?”
傅瑤君聽他抵賴,並不生氣,隻又問弄月要了一杯熱茶,抿了一口,才悠悠道:
“族兄,我知道你的算計。四象司如今在鵲山查懷王遇刺的案子,你一把火點起來了,若抓不到你,我的人留在山上洗不脫幹係,有心人或許還可以說是我要刺殺懷王,賊還捉賊;若抓到了你,你畢竟也姓傅,紅口白牙一通,我還是脫不掉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