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人(2 / 2)

那時候,於飛和她隔著一條馬路,正在向她走來。忽然從拐角的地方飛快地衝出來一輛車,於飛連後退的時間也沒有,就輕輕地飛了起來。他一百三十多斤的身體變得非常的輕,而且非常的有彈性,彈到車窗上,然後才落在地上,身上幹淨的沒有一點血跡。

她呆呆地站在車頭前沉思著,也不知道避讓,沉緬於往事無法自拔。

“幸虧反應快!”飛揚緊急製動後一身冷汗,驚魂未定地看著女人飄然的裙裾輕拂在他的車頭。

“不要命的死女人!”他低聲咒罵著下了車,“你沒事吧?”

女人漠然地抬頭,看到他的臉時象受到了驚嚇,全身一震。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發出什麼聲音來,呆呆看了飛揚幾秒鍾,越過他走了。

燈光下,飛揚把她看得很清楚,敏感的唇角微抿,脆弱的鼻梁充滿防備地聳立著,眼神深淺不定,象個一碰就會碎的玻璃娃娃,奇怪的是她的表情,仿佛靈魂並不在體內,而是飛到連她自己也把握不住的地方去了。

空寂的街道,月色清冷,白玉蘭的花,落了一地。

她腳步輕盈,連落花也不帶起些許,仿佛隻是路過人間的一個精靈,一閃,纖細的背影在街的拐角消失。

飛揚有刹那的失神,那樣的一個女子,一個陌生的女子,那樣地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不留一字地離開……

他莫名地心煩意亂起來。仔細思量,不過是一場偶然相遇,之前,他應該沒見過這個女子,但是她看他的眼神好象認識了一輩子似的。這讓他老感覺自己象個失憶症患者一樣,似乎與這個女子之間真有過什麼往事,但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種不安的情緒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還糾緾著他,這個女子的影子就象刻在了他腦子裏,不用費勁自動就會出來。

他輕輕地歎口氣,感覺著自己的失敗。

“不舒服?”聞蘭細心地察看他的臉色。

“沒!”他從神遊中回過神來,熱騰騰的牛奶已在麵前,“今天你的照片可以拿了吧?”

“我今天沒空了,要開一個會,你回來的時候幫我去拿一下吧,紫丁香,過一條街就是。”聞蘭給聰聰喂完了飯,忙著給他擦嘴。

“爸爸再見!”聰聰跳上來親親他的臉告別,然後拉著聞蘭的手走了。

孩子特有的奶香味,慢慢地在空氣中消散,那柔嫩的肌膚的觸感,也在消失中,隻有陽光,淡淡的陽光穿過窗子,穿過薄紗的簾子,剛好溫暖地照在他身上。

還有一部分,照在餐桌上,襯得他喝了半杯的牛奶,一隻煎得很嫩的荷包蛋,仿佛是一幅絕美的靜物畫。

他環顧這個舒適的家,找不出一點有缺陷的地方。聞蘭是個勤快的女人,除了工作,就是忙家務,這個家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潔淨得沒有了家的感覺,仿佛成了一個陳列室。

聞蘭是絕不能忍受他在家裏抽煙的,陽台上也不行,不管在哪個角落,她都能敏感地聞到煙味,他想抽煙的時候就隻能到家門外的花園裏去轉一圈。

這幾年,大家都忙,話越來越少,幾乎除了必要的交代,如誰帶孩子,誰得買什麼東西之類的話,其它的一概都省略了,想起以前談戀愛的時候,飛揚真有點感慨: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誠哉斯言!

他出了一會神,拿起叉子準備吃煎蛋,他喜歡吃煎蛋,他的煎蛋總是煎成外麵熟了,而裏麵的黃全生的樣子。

小心地從中間挑破外麵的皮,汁液一般的蛋黃立刻流了出來,並作迅速漫延狀,他趕緊把嘴湊上去,在舌頭的配合下,將蛋黃吸得幹幹淨淨,外麵的蛋白部分還保持著原來的形狀。

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他有一絲孩子氣的高興,這個遊戲他從小玩到大了,還是沒有厭倦。

“沒有靈魂的空殼。”他想到這樣一個詞,繼而想起女人的眼睛,那雙空洞的眼睛,突然感到有些反胃,剛才那美妙的享受一下子摧毀在他自己手裏。

勉強壓住這種感覺,急匆匆地趕著上班去,半路上卻遇到堵車。前麵好象出了什麼車禍,看樣子短時間之內動不了。

擰開收音機,音樂流出來,哀怨的女聲演繹著哀怨的歌:“……前世故人,忘憂的你,可曾記得起,歡喜傷悲,老病生死,說不上傳奇,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俗塵渺渺,天意茫茫……”

驚心那歌詞中字裏行間的哀怨,他關掉收音機,打開了車窗。

早晨的風還有些涼,但是人行道上追逐著的祖孫,匆匆而過的男女,汽車發動機的轟鳴都給了他溫暖,驅走那首歌帶來的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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