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天還未全黑,外麵風雪卻愈發大起來。
顧緋煙重新梳妝好,帶著兩個丫鬟出了飛鴻閣,往前院的書房去。
抱夏提著盞燈籠在前頭照亮,染冬扶著她長廊裏慢慢走著。
寒風刺骨凜冽,漫天的碎雪紛紛揚揚落下,淩亂而淒美。
狂風吹得狐裘上的風毛飛舞,稱得顧緋煙巴掌大的小臉兒愈發慘白。
她幾步一咳,柔弱無力的被丫鬟攙扶著,像極了病入膏肓的樣子。
顧緋煙心底也暗暗嘀咕:這具身體的毛病還真的不少,目前也急不得,隻能慢慢調理了。
書房前,管家伺候在外邊兒屋簷下。
看到這位病秧子大小姐過來,他眼裏閃過鄙夷。
大小姐這樣子,看起來恐怕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看著就晦氣。
敷衍的朝顧緋煙拱了拱手,當即轉身,領著顧緋煙入內。
“大小姐,老爺已經久等多時了。”
自動忽略他話裏的不滿,顧緋煙懶懶掀掀眼皮,抖了抖披風上的碎雪。
腳步跨進門的瞬間,兩手規矩疊在小腹,安靜跟在管家後頭走了進去。
書房裏鋪了地龍,暖烘烘的,讓人覺著像是從冬天到了春天。
不一會兒,她冰涼的身子也跟著暖了起來。
顧緋煙上前行禮後,垂眸柔柔出聲:“父親。”
顧翰林坐在案幾後,身上穿著暗藍色錦袍,正握著毛筆低頭寫什麼。
“嗯……坐吧。”頭也不抬的說完這句話。
他好像就將顧緋煙忘記了一般,專心致誌地寫東西。
除了眉間有些深沉外,臉上完全看不出著急。
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顧婉月的婚約。
顧緋煙自然更不著急。
打心理戰?誰不會啊。
取下披風遞給染冬,她淡定坐到右側座椅上,順手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茶。
輕輕吹開浮葉嚐了嚐,便隨手放下了,安心當個隱形人,神色柔和又平靜。
時間慢慢流逝,屋內安靜下來。
唯餘毛筆與紙麵的摩擦聲細微響起,清晰可見。
顧翰林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聽到顧緋煙再說話。
他先按捺不住,抬起頭朝她的方向看過去,不滿的目光卻頓了頓。
少女端坐在座椅上,臉蛋兒素淨精致,剛長開的眉眼,如同畫一般美麗驚豔。
大冷的天氣,身上隻穿套蓮青色錦緞薄絨襖裙,身形瘦弱又單薄。
衣領上的雪色風毛劣質短小,襯得巴掌大的臉蛋帶著種病態蒼白。
手上連個湯婆子都沒有,一雙纖長的玉手凍到骨節通紅。
偏偏她極為恬靜淡然,腰板挺直坐得優雅又從容,從骨子裏透出來一種出塵的氣質。
看著沉默寡言的顧緋煙,顧翰林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孩子長得跟發妻真是很像啊……
十多年來,在他的刻意忽略下,父女二人幾乎沒有見過幾次麵。
轉眼間,她竟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原以為陸氏是個賢良大度的,即使他對這個女兒忽視,她也不會虧待了去。
如今看到她身上穿的,哪裏還猜不到她這些年在府裏是怎樣的境遇。
雖然後宅婦人間的那些瑣事,他不屑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