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山河永繼(大結局)(2 / 3)

蕭雪崖則奔向端木桑棠所在之地。

他看見皇帝蹲在那裏。

他還沒到,就看見鐵慈抬起頭來,指指端木桑棠,指指他,示意他負責安排。

然後她回頭,看了一眼窩裏海的底部。

那裏散亂著無數飛車,各種摔散的部件遍地都是,隱約還能看到斑斑血痕,和殘肢斷臂。

鐵慈這一眼看得飛快,然後迅速轉頭,蕭雪崖清晰地看見她的眼神掠過一絲淒然和絕望。

然而她還是沒有靠近窩裏海,她隻是輕聲對蕭雪崖說了句話,然後,身影一閃。

蕭雪崖伸出手,才反應過來,自己右手已經沒了。

空著的手腕觸及空風。

原地已經沒有鐵慈的身影。

……

一日之後。

翰裏罕之北,圖蘭山腳下的茫茫雪原之上。

雪原永遠下著雪,一年又一年,總無化期。入目便是一片無垠的白,看久了,能看見一個小黑點。

那個小黑點,是鐵慈。

鐵慈在雪原上已經走了很久了,害怕雪盲,幹脆在眼睛上綁了黑布,憑感覺前行。

她似乎沒什麼方向,也不在乎自己要去哪裏,漫無目的地走,有一次看見一個深穀,四周都是經年的厚冰,看上去嶙峋又寒冷,她取下黑布,凝視了很久,心想這是慕容翊掉下去過的冰淵嗎?

有次經過一座雪峰,聽見山中隱約獸吼不絕,她停下腳步,仰頭看那如劍直刺向天的高峰,心想,那是慕容翊呆過的獸穀嗎?

還有一次她在一片冰原上駐足,那裏大抵曾經有很多樹,留下了很多殘缺的枝椏,那些枝椏被冰雪一層層覆蓋,凍得堅硬,如一柄柄劍,冰冷,霜白,向天而立。遠遠望去,又如無數白骨,伸著絕望得五指,向天索要命運重來。

她掰下一截樹枝,徹骨冰涼,她想,這是你被扔去的白骨原嗎?

當年在躍鯉書院,她半夜追著慕容翊去了後山,撞見了他圍殺兄長,在對談中,知道了一些他幼時的經曆。

後來她總想,不知道那些獸穀,冰淵,白骨原是怎樣的,如果她有機會看見,一定會將獸穀踏平,將冰淵填滿,將白骨原的白骨歸葬,讓茫茫雪原一片平坦,再無能傷人害人處。

她不能參與他慘痛的幼年,不能撫平他舊時的傷痛,但她想好好陪伴他半生。

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

鐵慈伸手,輕輕撫了撫腹部,心中無聲歎息。

機關算盡,終抵不過命運無情。

身後風聲凜冽,天地空曠,恍若隻剩下她孤身。

鐵慈卻忽然回首,對著空風冷雪,淡淡道:“出來吧,師父。”

風嘯得似乎更烈,吹散無數雪花,在半空悠然蹈舞,再靜靜落下。

無人應答,連語聲都被吹散。

“你在將軍手腕表上留信給我,又何必再躲藏?”

依舊一片沉靜。

鐵慈靜默了一會,看看天色,道:“師父,你在等我午夜發作嗎?”

一陣靜默後,遠處有人笑答:“是啊。”

鐵慈正前方,十丈距離外,兩塊積雪的大“石頭”忽然動了起來。

雲不慈穿一身白色僧袍,端著一把白色的槍,手臂穩定,眼神平靜,遙遙瞄準了鐵慈。

她身邊是麵容憨厚眼神精明的大師兄,沒帶武器,看見鐵慈,還很熱情地打招呼:“師妹,別來無恙啊?”

鐵慈寬大的衣袖在風中飛舞,凝視著麵前曾經最信任親近的兩個人,頷首招呼:“

大師兄別來無恙。”

然後她看了看雲不慈的槍,道:“師父是不是瞧不起朕?”

雲不慈挑眉以示疑問。

“朕這三個多月被追殺,見過這玩意不知凡幾,今日師父手持者,應該是最老式的那種了。”鐵慈一笑,“師父真自信。”

“三月追殺,一路逃奔,經脈毀損,傷痛發作,你早已是強弩之末。”雲不慈淡淡道,“若再攜帶高端武器,那就是我太不自信了。”

“師父為何一定要殺我?”鐵慈好奇地道,“現在,你們已經輸了啊。”

雲不慈垂眼看了看手腕上的個人終端,從白天開始,終端上便再也收不到任何信號。

這意味著什麼,她心知肚明。

她有點出神,不知在想什麼,半晌點頭,一笑。

“因為輸了所以要殺你。否則我何以應對聯盟民眾的憤怒和聯盟高層的質詢?”

“也是,勞民傷財,徒勞無功,你無法交代。”鐵慈點頭,“不過抱歉,哪怕朕是強弩之末,也絕不會送上頭顱,成全師父。”

“理解。”雲不慈也點點頭,“你我之間,無需虛偽的寒暄,不是嗎?”

“是啊。”鐵慈道。

然後她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樣東西。

雲不慈眼瞳一縮,隨即笑道:“你居然還留著這個。”

那是一把銀色的小巧的手槍,線條優美簡潔,光澤幽微。

鐵慈凝視著手裏的槍,感慨地道:“是啊,之所以一直留著,是因為朕一直不知道這居然是把槍。”

她忍不住笑了笑。

想起第一次離京前去小樓,收到這個臨別贈禮,陰差陽錯,以為那是避孕藥,還打算哪次不小心搞出孩子來,磕上一顆。

到頭來,避孕藥不是避孕藥,她想要孩子卻沒有機會。

到頭來,原來那是師父給她的防身殺器。

那時候,師父還是對她有幾分真心的吧。

畢竟她教了她十二年,什麼都教,卻對屬於她那個時代的武器和科技一直諱莫如深。

重明宮師徒談判那晚,槍聲響起之後,她下到地底,一路走一路帶走了自己的包袱,其中就有這把用盒子裝著的槍。

放在櫃子的角落,落了灰塵,早已忘記。

多年後開啟那一刻,怔然忘言。

或許是深情厚誼,於那一刻卻如此諷刺,她凝視著熠熠閃光的槍身,想著命運的森涼和無奈。

一路血火,一路掙紮,到得此時,她不會再相信溫情。

她緩緩抬起手。

手腕一轉,槍口對準了雲不慈。

雪原之上,師徒相對,一端槍,一持槍,互相瞄準。

“曾經聽師父說過歐洲中世紀流行的貴族間的決鬥。”鐵慈道,“朕一直很向往。朕也很認同,這世上的絕大多數爭端,最後都會歸結為武力的爭鬥。既然如此,這場爭鬥不如就發生在你我之間,敬請開槍,到死為止。”

雲不慈不答,槍口穩定如初。

遠處隱隱有震動,地麵雪花微微躍動。

鐵慈渾然不覺。

她視線裏隻有那個白衣人影。

她的尊長,她的師父,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另一個母親。

她的,生死仇人。

手臂平舉,校正準星。

輕薄小巧的手槍,應該比不過對麵那支槍管都比手槍大三倍的長槍。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砰。”

兩聲槍響,因為完全同時,合為一聲。

有人身影一晃,有人佇立不動。

雪原上雪花飛散,上空紛落的雪停了一停,如白簾忽然被無形的手扯動,出現短暫的真空。

相距十丈,各有血花爆開。

落雪地如豔梅葳蕤。

風從雪原盡頭奔來,攜碎雪貼上鐵慈的臉。

鐵慈依舊站著,肩頭一團殷紅不斷擴大,再順著肋側,滴落雪地,留下一個個深紅的小洞。

地麵震動愈烈,遠處積雪如翻浪滾滾而來。

鐵慈看向雲不慈,眼神掠過一絲疑惑。

她也依舊立著,臉色似乎白了些,身前有一灘血,但衣服並沒有破碎,以至於鐵慈竟然不能辨認她傷在了哪裏。

血量看起來也不多。

她輕微地籲一口氣。

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

對麵,雲不慈笑了笑。

道:“你好像並沒有失去行動能力。”

鐵慈不答。

自從端木在她體內滲入內力之後,她以藥力勉強維持著的經脈徹底崩毀,她不再受午夜那一個時辰的罪,但也從此沒有了受罪的機會。

“所以,願賭服輸。”雲不慈將槍拋在雪地裏,又從身後拎出一個箱子,放在身前。

鐵慈眼瞳一縮。

這箱子和將軍的那個箱子太像,以至於讓人一看見就明白,這裏頭裝的又是滅世武器。

她盯著雲不慈。

雲不慈卻淺淡地笑了笑。

她指了指箱子,道:“裏麵的東西,有兩件,一名‘鼓’,一名‘甘霖’,是聯盟碩果僅存的滅世武器,也是比‘調皮蛋’殺傷力更大的終極武器。”

鐵慈一言不發,緊緊地盯著她,肩上的血汩汩地流,她連抬手去捂都不敢。

雲不慈手按在箱子上,道:“這些都可以給你。”

鐵慈毫不動容,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我要你答應我,接納聯盟殘餘民眾——假如還有的話。”

鐵慈一怔。

“將軍扔了一顆核武,然後被扔回去了,這叫報應不爽。但是,聯盟大多數民眾,還是無辜的。”

“他們想必也剩不下多少人了,管理司的軍力幾乎消耗殆盡,戰爭後期軍事管製,民間幾乎也沒有武器,聯盟民眾現在是真正的難民,不會對大乾造成任何威脅,而他們所擁有的現代科技和工業知識,對大乾卻可謂是至寶。”

“鐵慈,你是最有大局觀的君主,你該知道怎麼做。”

長久沉默,唯聞長風舞。

良久,鐵慈緩緩道:“抱歉,師父,我不會再信你的任何話。”

雲不慈笑了笑,道:“你不信可以,我這就把‘鼓’和‘甘霖’給用了。”

鐵慈抿了抿唇。

雲不慈張開雙臂,囊括了廣袤雪原,“反正聯盟民眾也沒活路了,從來不介意拉大乾陪葬,最終便如這雪原一樣,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大師兄忽然道:“阿慈,我們會在遷移之前,提供一批目前最適合大乾的工業農業技術,改良種子,珍稀物種胚胎等等,並最先移交各科類科研人員,同時移交武器偵測係統,在聯盟民眾通過通道之前,會經過偵測係統掃描,藏匿武器者一律不得入大乾,如何?”

鐵慈依舊沉默。

雲不慈等了半晌,喃喃道:“就這麼恨啊……”

她歎了口氣,伸手去按箱子上的按鈕。

忽然一道寒光飛來,直擊雲不慈的手。

伴隨一聲大喝:“我同意!”

雲不慈揚眉,笑了。

她身旁大師兄一揮衣袖,寒光消失,在半空中化為一縷冰水,正好落在雲不慈臉上。

鐵慈回首。

就看見皚皚地平線上,隱隱出現一條黑線,仔細看才發現,那是大軍陣列如鐵,逼至近前。

在大軍之前,日光將落之處,一騎潑風般踏雪而來。

馬蹄拋起的亂雪成霧,她看不見那人的容顏,卻禁不住揚起臉,彎起唇角。

一霎間眼眸燦亮如金。

雪霧越來越大,一片濛濛中有人撲了過來,披著一身日落的金光和飛揚的碎雪,猛地將她撲倒在雪地裏。

鐵慈猝不及防,卻笑著順勢倒地,兩人相擁著在雪地上滾了幾滾,彼此蹭了對方一身的雪和血。

翻滾中他的唇已經急切地找到了她的唇,毫不客氣地重重壓了下去,壓得如此急迫,以至於也不知道誰的唇被磕破,彌漫開淡淡的血腥氣息。

四年分別,三月追殺,無論是兩年前的故地重遊,還是前夜蒼生塔上狂歡一夜,便是相逢也如露如電,眼眸裏藏著孤注一擲的必死決心,心中存著時刻預備訣別的悵然,生死存亡近在咫尺,便是歡愉也像是死別。

直到此刻。

於艱難困苦和不可能中終於掙得大乾幸存,百姓長安,塵埃落定,終得真正重逢。

慕容翊死死壓著鐵慈,也不管大軍就在後頭,捧著鐵慈的臉拚命吸吮,叫鐵慈忍不住想到某種狗狗。

她忍不住笑,伸手推他,“別碰著我傷口。”

“你也別碰著我傷口。”慕容翊分毫不讓,“我腿斷了你曉得不?”

鐵慈便去摸他的腿,“哪呢?這裏嗎?還是那條?”

“你摸哪呢?”

“原來不是中間那條斷了嗎?”鐵慈詫異,伸手一捏。

“哎喲!”

……

大軍陣列於後。

左邊是大乾軍隊,右邊是大奉軍隊,相隔不過一丈。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再看看彼此皇帝。

再各自轉頭。

沒眼看。

……

無人注意的雪原那頭。

大師兄默默背起雲不慈,轉身。

銀白箱子留在身後。

雪地上留下長長的逶迤的腳印。

……

他們身後,鐵慈和慕容翊還在熱烈擁吻。

……

雲不慈趴在大師兄背上,微微闔著眼,笑了。

她趴下來的時候,雪色衣衫內鮮血呼啦一下湧出來,源源不斷滴落雪地,像是永遠也流不盡一般。

外衫卻依舊是雪白的,因為裏層隔了一層防水布料。

透過外衫的縫隙,可以看見胸腹之間,炸開一道巨大的傷口。

大師兄感受到了背後粘膩,想要回頭,雲不慈拍狗一樣拍拍他的腦袋。

“看,風景多好,不要回頭。”

大師兄緩緩走在盈膝的積雪中,走入前方一片蒼翠的針葉林。

“師父。”

“嗯。”

“為什麼不想讓阿慈知道。”

“沒有為什麼……很多事,都沒有為什麼。”

日光漸漸沒入雪原盡頭,天地間一片朦朧,隻有近處落雪的針葉閃著細微的光。

風卷著雪花來自穹窿深處,細碎閃爍,宛如遠星。

雲不慈仰起頭,吸了一口清涼明澈的空氣。

像隔著時空,看著遙遠的世界另一頭的家鄉。

看見巨大的莊園,古老的轉折的吱呀聲不斷的樓梯,一層一層旋轉往上,攀向滿壁的散發著塵灰的陳舊紙質書籍。壁燈裏搖曳著昏黃的光。

小時候她不喜歡這裏,這個號稱聯盟最後的藏書樓,陳舊、古老、灰塵不斷。不喜歡那些聯盟最後的紙質書,發黃、枯脆、無休無止地生蟲子。

祖母總坐在同樣古老的搖椅裏,一遍遍地和她說,這滿壁的圖書,滄桑的老樓,才是雲家,是整個聯盟最寶貴的傳承和財產。

她說不,聯盟已經忘記了這些,他們一顆小小芯片就能放下一座圖書館,他們展開光幕就可以閱讀天下書籍,他們的未來是星辰大海,每個年輕人都渴望走出星球,在宇宙中發出自己的聲音。

祖母摸著她的頭,笑道,擴張的盡頭就是毀滅,如果有那一天,記住一定要為聯盟留下星火。

後來,聯盟果然走向了毀滅的盡頭。

於是她來了這裏。

她為聯盟而來,早在當年祖母膝下,她便誓言為聯盟生存和人類傳承獻出一生。

為此不惜任何代價。

很多年後,有人質問她:“您口口聲聲民主平等,可您內心裏,看大乾百姓,真的是平等的嗎?”

“您說過人命無分貴賤,自由天下同重,還記得嗎?”

“您真的覺得您的目標和行動,是高尚和正義的嗎?”

而她不能回答。

小時候,祖母指著滿壁古書,告訴她,一切的答案,都在這裏。

多年後,她身在極北之地的異時空的茫茫雪原裏,看這地闊天長,宇宙萬方,日升月落,星光永亮。

想,答案原來隻在路上。

不走到最後一刻不能明白。

這捱不盡的風雪,掬不了的月光,留不住的時間,回不去的家鄉。

這未知對錯、不求解答的人生。

她微微笑起來,迎著那方遙遠的時空,在徒弟背上張開雙臂。

微微一攏,像擁抱最後的圓滿的夢。

不知何方微光,落在她冷白的臉頰,一點光芒微微閃耀。

那是先前大師兄拂落在她臉上的冰水。

凝結成冰,始終不化。

……

天光將亮的時候。

雪原的針葉林中,多了一座小小的墳塋。

墳塋前插著一支煙,一個微型存儲器,像兩柱香煙,在安靜的林中沉默。

一排腳印,穿過針葉林,消失在雪原深處。

……

天光將亮的時候,鐵慈忽然拉住了慕容翊的手。

然後她靠著慕容翊坐了起來。

直到此時,四麵才有人點起火把,耀亮這一方天地。

慕容翊戀戀不舍地起身,用披風將她罩住,想要將她抱起。

手卻忽然頓住。

指下的肌膚寒冷如冰,不似真人。

慕容翊渾身一顫,駭然抬頭看鐵慈。

深紅的火光映照下,鐵慈臉色看不出蒼白,甚至微微泛紅。

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神裏滿滿珍惜和不舍。

這眼神看得慕容翊心髒狂跳,一把攥緊了她的手。

像從狂喜的天堂忽然墮落深淵,他竟哽咽不能成聲。

鐵慈隻深深看著他。

要將這最後一眼,看進心底,鏤刻夢魂深處,來生亦不能忘。

茫茫人海驀然回首,總要第一時間將他尋著。

這也是四年來第一次清晰的相對。

他瘦了,略見憔悴,一雙眸子依舊烏黑湛然,流光飛水,微微上翹的眼角,挑分外濃密的眼睫。

時光偏愛,未留光陰痕跡,多年尊貴,更成瓊林玉樹,水月觀音。

從來都是她心中念茲在茲,最好的那個他。

她笑,撫上他的臉,一手按住他的手。

臉卻對著狄一葦蕭雪崖等人。

“諸臣工聽命。”

狄一葦一怔,隨即上前,一撩衣袍,跪在了雪地裏。

她身後,蕭雪崖衣袖空蕩,臉色慘白,凝視著她,慢慢地也跪了。

萍蹤站在一邊,茫然地看著這一幕,半晌忽然明白了,啊地一聲,漲著嘴衝前一步,又停住,轉身去拉景緒。

“你去看看!你去看看!”

景緒瞟了鐵慈一眼,道:“別吵,讓她好好說話吧。”

萍蹤如遭雷擊。

鐵慈笑了笑,輕聲道:“朕不孝,未能為鐵氏皇朝留下子嗣,朕崩後,皇朝無嗣,江山難繼。父皇將江山交給朕,朕卻未能如他老人家所願,保鐵氏帝業萬年。”

“陛下!”

鐵慈擺了擺手,“但其實,何嚐有萬年江山?曆朝曆代,國祚多不過五百年,少則須臾更替。反正都是要敗在不肖子孫手上的,倒也不必太過執著。”

狄一葦等人聽著,隻覺得聞所未聞,從未見過哪位帝皇這麼豁達的。

“大乾的未來,也未必需要一家之姓統治,大乾已經同意接納聯盟,大量先進技術和思想的湧入,遲早會讓我們迎來更為開明自由的時代,屆時還需不需要統治者,都在未知數。”鐵慈喘了一口氣,道,“但終究還是需要過渡一個統治者的……慕容,我的江山,交給你了。”

她偏頭看慕容翊,一笑,“不許拒絕,這是朕的嫁妝哦。”

“我拒絕。”慕容翊暗啞地道,“我絕不允許你丟下我。還記得當年我說過的話嗎?若有一日你我背離,無論怎生艱難險阻,我都會一直追著你,跟隨你,直到你回頭為止。”

“你也說過,會成全我的一切。”鐵慈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指尖在他眉目間流連不去,“對不起,自始至終,我以江山黎民為重。阿翊啊……為我,為我的江山,活下去,好嗎?”

“不,你的百姓,你的子民,和我有什麼關係?鐵慈,你明知道我從來要的隻是你……我苛待群臣,是為了將來方便你籠絡他們,實現朝政平穩過渡;我厚待百姓,是為了讓他們擁戴我,將來可以更好地接納你接納大乾,我連三公都關在牢裏,就等著你收了大奉,讓他們為你所用……我做了這一切,甚至為此經受了三次謀逆,數十次暗殺,到頭來你說不要?”

鐵慈轉頭對狄一葦道:“聽見了嗎?將來如果朝中臣子反對慕容翊為帝,你就告訴他們,大奉從無反心,大奉積極想要回歸大乾,慕容翊絕不會虧待大乾,告訴他們,我早已是慕容翊的人,夫妻同體,我的江山,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