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是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拿在手裏說,石頭啊石頭,你一定是上天派下來告訴我一定要去追那個第十二眼美女的。對不對?好吧,我這就追上去!你在這裏好好為我祈禱吧。
那石頭很無辜地看著我,我來不及等它點頭說是,便揮手把它丟掉,在那藍色泛白的牛仔褲消失在轉角的一霎那,衝了過去。
喂!請等一下。我…
她聽見身後的聲音,停下,回過頭。
我放慢動作,盡量很平靜地小跑過去。
她用手順了順被風吹亂的頭發,疑惑地看著氣喘籲籲的我。
你好。我說,我…你…呃…那個…嗯…
好象我這十多年的語文就隻學會了那麼一句問候語。
然後她仰起臉,用手指輕觸了一下我的臉頰,說,你看我這件毛衣跟褲子到底搭不搭配啊?
啊?
我又多會了一個疑問詞。
你啊什麼啊!快點!我來不及了!
秦風用手指扒開我的眼皮,唧唧歪歪說,我要陪魚出去呢,你看穿這身衣服如何?
天!
好的不得了,跟魚缸似的,肯定能把她兜在裏麵,跑不掉。我掰下他的手,忿忿地說。
嘁。不管了,就這一身了,我走了。祝你今天找到好工作。嘿嘿。
然後秦風屁顛屁顛地走了。
我揉揉眼睛,趴在床上用力砸了幾下枕頭,大喊天哪!我的第十二眼美女!響應的是肚子的叫聲。
熬過一個毫無收獲的下午,當我下了公交車,天色漸暗。我疲憊地走在路上,盡量使腳步保持散步的姿勢。
奇跡就在這條路上發生了。
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迎麵走過來兩個女孩子,兩人拖著大箱小箱,背著大包小包。那箱包個個臃腫無比。她們就像拖死屍一樣拖著手裏的箱子一步步向這邊走來。
難得在這樣冷清的校園裏還能再看見幾個女孩子,而且其中一個身材一流。我於是由遠及近打量著這兩個女孩,以緩解一身的倦意。
我覺得那個身材一流的女孩很像一個人,身上穿著黑色羽絨服,可惜腿上卻是一條藍黑色牛仔褲。
然後她和我相向走過來,然後擦肩,然後而過,然後我駐足,然後我回頭,然後看見她也回過頭來。
第十二眼美女。
我心裏震了一小下。她當然不能一輩子隻穿一條牛仔褲。
可是…
做夢。又是在做夢。奶奶的。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地麵,沒有發現什麼出眾的石頭。伸手揪了一下耳朵,疼。又掐了一下另一隻手臂,也疼。然後給自己一個耳光,更疼。
我終於反應過來,轉身走了回去。
我趕上去,拍拍她的肩。
嗨,很沉是麼,我來幫你拎吧。
沒想到我心裏竟然出奇的平靜,甚至聽得清自己說的話。也許是因為已經在夢裏鍛煉了一次的緣故吧。
我在她驚異的眼神中接過她手裏的兩個箱子,笑笑說,哇,這麼沉。
她也輕聲說挺沉的。不知是說給我聽還是自言自語,但是那個聲音卻讓我有了力氣。她對我笑笑,回手接過同伴手裏的箱子。
你們這麼晚才回家啊?我問。
是呀,走得早火車太擠,現在走正好。她的同伴馬上接我的話說。
我用右眼掃了一眼她的同伴,驚訝為什麼從古至今美女的身旁總是要有醜女來襯托。然後我點頭啊了一聲以表示她走的的確是“正好”。
我們來到了我剛剛下車的地方等車。
第十二眼美女說,把箱子放下吧,怪沉的。她的眼睛看著公車站牌,於是我不能確定她究竟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跟站牌說話。我就仍拎著兩個箱子站在她身旁,直到她的眼神在我的眼睛裏掃射了一下,我才哦了一聲將箱子放在了地上。我發現自己習慣讀她的眼神勝過於聽她說話。
我們三個人就閑扯一些諸如天氣不算太冷公車怎麼還不來火車上有小偷之類的無聊話題。然後我就問她你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呢。她微微抬起頭看看我,還沒等開口,身邊的醜女連忙又接我的話說我叫楊小芬,然後擺一個幼稚的笑臉給我以顯示她真的很小芬。
我笑著點點頭,心想你是挺像羊角風。
我的目光又交彙她的目光。
我叫蘇彤。她說。嘴角配上一個甜甜的笑,這個笑用她的嘴來詮釋再合適不過了。
到那一刻止,我的第十二眼美女終於有了一個動聽的名字。
哦?我來猜猜。我說,蘇一定是蘇杭的蘇,彤麼,呃,童話就太俗了,那肯定是火紅的彤。
她睜大眼睛說,呀,你算命的?好厲害哦。之後又歪著頭說,那麼,你呢。
方錚。我的語氣仍然很平靜。心情也是。
那我也來猜猜,嗯,一定是方丈的方,猙獰的猙?她笑著說。
我也笑,說當然不是,我整個一恐怖和尚?是錚錚鐵骨的錚啦。
方錚。蘇彤重複了一遍,眯起眼睛,又把目光投向站牌,就像當初在食堂總要把目光投向碗裏一樣。我隻能猜她是在記我的名字。
而她的名字,我即使不再刻意去記,這輩子也不會再忘記。
那個羊角風這時又來接茬,說看你瘦骨嶙峋都跟拖布杆似的了,那點骨頭怎麼錚啊。我和蘇彤都笑。羊角風又仔細轉著腦袋看看我,呀了一聲,說小彤你難道不覺得他像…
蘇彤拍她一下撇撇嘴說你不要瞎說。
我疑惑地看著她們倆個。羊角風說哎呀,我是說他的頭發,蠻像任賢齊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