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導真是一個讓我常常無語的人啊。
莫名其妙地讓你絕望,莫名其妙地給你希望。
等賓客走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偷偷問小魚,問她是不是回想起來,當初立誌要追熊士高簡直有點不可想象,好像白日夢。
她晃了晃腦袋,說她現在好像還有點暈乎乎的,好像生活裏發生了一次強烈地震,之後總是餘震不停,讓她既幸福又恍惚。
但我暗想,師生戀裏,生戀師倒還可以理直氣壯,如果師戀生就有被口誅筆伐的危險了。老師裏固然有些輕薄之徒,但多數而言,如果學生不送秋波來,老師頂多就是有點非分之想,而不大敢有非分之舉。
最冤的是那種既沒想過也沒做過,卻莫名其妙地被扯進莫須有的三角戀中的老師,被戀愛、被分手、被情敵,最後被淨化。這事沒發生之前,人們都會覺得“此事隻應書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而更震撼的是,這事兒發生在施法炎身上。
說他師生戀,這是個不難戳穿的謊言。他雖然生長在浪漫的法國,但和異性交往卻很謹慎,在國內師姐大概是和他最密切的女性。師姐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但沒好意思直問。他在傳媒大學任教,一學期十幾次課,上課的時候來,下課就閃了,他和師姐的商業計劃安排得密密麻麻,而且和師姐不一樣,他似乎是個工作狂,不像師姐還有不可侵占的個人生活的時間,他一閑下來就去瑞士登山或者跟著職業自行車手繞著法國拉練。可以說,他沒有時間戀愛。更沒有時間和隻旁聽過幾次課的蕭瑟戀愛。照蕭瑟籠統而混賬的說法叫“好過”,實際上就是她求施法炎寫過一封推薦信而被拒絕,施法炎不可能魯莽地給一個他不了解的學生寫一封申請法國最好傳媒專業的推薦信。
但這個拒絕是致命的,蕭瑟後來跟她新交的男友於淳訴說了她的“舊好”施法炎給她造成的愛情陰影,於是幼稚而偏執的於淳為了拯救女友對愛情的信心,為了淨化中國的教師隊伍,就在施法炎去洗手間解開褲子的時候,從後麵掩襲上來,菜刀砍斷頸椎的聲音那麼詭異。旁邊小便池的幾個老師和學生提著褲子或沒提褲子跑出了廁所。於淳將自己的手和臉清洗幹淨,全不在意樓下傳來警車的聲音和雜遝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警察出現在洗手間門口,他已經站在窗台上,“你們記住今天!這肮髒的地方誕生過一個英雄。”然後縱身一躍從六樓跳下去。
當施法炎的助手告訴我們這個消息時,我和師姐正籌辦著她構想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婚禮。因為小魚和熊士高已經告訴了我們婚期,師姐戲謔說不想讓我口角流涎看著小魚穿婚紗的樣子,所以決定也在同一天舉行我們的婚禮。眼見時間緊迫,師姐當機立斷選擇了夏威夷。聽到施法炎的噩耗,我們正在夏威夷大島的火山下試鏡。冒著煙霧的火山和熱帶的太陽下麵,我覺得師姐手心裏的汗水很涼。
“我們還是回去看看吧。”我說。
師姐看著藍得讓人心碎的海水,雙眼不知道是迷惘還是堅定。
“不回去了。”她說。
“他可是你最好的搭檔……”
“他本是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的,那是他的願望。我們在婚禮時留一把空的椅子,擺一盆鳶尾花。我們不能讓他的願望落空。”師姐說。
一場莫須有的師生戀變成了真實的失生戀,施法炎在幾乎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莫名其妙而又如此尷尬地死了。我忽然記起師姐曾經講過,南宮仁送過施法炎一個香囊,裏麵裝的是“當歸”。如果他真的早些回到法國去,就會躲過這一劫了。而送給小魚的那個香囊裏裝的是“獨活”。
阿彌陀佛,希望這個千萬不要再有微言大義了。
可是……
我真的接到了李玄的電話。
“昨天熊士高在成都突然失蹤了。小魚看樣子跟失心瘋似的。我和大內幾個人都在這裏呢。”
為什麼?
我如同膝跳反射一樣不斷問自己,就好像把自己的心放到縫紉機的針口下一樣。
為什麼他們曆盡千辛萬苦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突然出現這種事情?
為什麼偏偏又是在我和師姐要結婚的時候?
為什麼李玄要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刻無法控製自己,魂兒已經順風乘水過了太平洋飛往成都了。
我跟師姐說,要回去看看。
“不行。後天就是婚禮,一切都安排好了。”師姐微笑著,平靜地說。
“熊老師下落不明,小魚說不定會瘋掉,況且她還懷著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