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化神奇為腐朽(2)(3 / 3)

“你還愛她?”

“胡說。我發誓,我隻愛你。”

“別發誓。誓言都有保質期。而且中國貨的保質期通常還要除以二。”

“如果我真是負心人,我還願意承受食言的惡果。”

“真可惜,我們的命好,就是太順當太平靜了,恰好一輩子都不會有刀架在脖子上考驗你是不是負心人的機會。”

“那就更應該關心我們最好的朋友了,他們恰好又這麼不幸。”

“你覺得你比別人在小魚心裏更重要?”

“我沒那麼希望。”

“別跟我嘴硬。你認為我看不穿你的心思?”

我直視著她一雙杏核眼,她此時一副粉麵含春威不露的樣子。

但很快我就膽怯地避開。我明白,我確實是覺得自己對小魚而言更重要。玩世不恭的大內和憂鬱莫測的李玄,小魚絕不會在他們的懷抱裏銀瓶乍迸。我總是隱約地感覺到,小魚在我趕到她身邊之前,一定期盼著我的安慰。但我發誓,這絕不是因為愛。所以,我反倒受了巨大的鼓舞,有恃無恐起來。

“師姐,你當然能看穿我。所以你看得到,我為什麼回去。”

師姐木然了片刻,攤了攤手。

“如果她這次能自己撐住,你屁顛屁顛回去就是一廂情願。如果她這次撐不下去,等著你回去給她一個肩膀讓她頓足捶胸,那你就不應該回去。這是真正一個人直麵生活的時候。這次她離不開你,以後永遠也離不開你了。她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你也一樣。”

說完,師姐把她剛剛手工穿好的彩虹般絢爛的Lei扔向太平洋。

然後帶著攝影師Sovia和一幹人等朝鳳凰樹下的臨時工作棚走去。

但我覺得,人和人不一樣,女人和女人更不一樣。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師姐那樣,如同一棵巨大而絢爛的鳳凰樹,不懼任何風雨搖撼,兀自瀟灑美麗。小魚就像剛才師姐手裏的那個夏威夷花環,應該被細加嗬護戴在女人粉嫩柔滑的脖子上,如果一甩手拋進驚濤駭浪間,頃刻就分崩離析。但再脆弱的花環也有存在下去的理由。更何況還是我曾經深深愛惜過的。

我離開的時候,火奴魯魯的候機大廳裏人流熙攘。

我孤零零地一個人頻頻向門口張望。沒有師姐送別的遠行竟然這麼讓我落寞忐忑。我在心裏一次一次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師姐也是女人,也會耍耍自己的脾氣……即便她真的憤怒或失望,也終究會像以往一樣寬容我的……即便她這次不寬容,但我隻要一求她,她就會歎口氣,捏捏我的耳朵說:“老虎長不大當貓養啊。”想起我離開時跟她道別,她和Sovia談笑風生地準備中午的波蘭自助餐,連頭都沒回,那種冰度是前所未有的。

我這樣值得嗎?想起師姐的心如果真的亮出刀鋒……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我隻能不斷告訴自己,我的心是誠實的……我絕不是心懷僥幸地把小魚當成熊士高拋棄的戰利品,更不是把師姐的痛苦當成毛毛雨。我知道,這一次真的有輕重緩急。對於我和師姐,或許隻是命運的一小段彎路。可對於小魚,很可能就是一步即決定天堂和地獄的懸崖。

一到成都,就給李玄電話。

“我不在成都了。”

“你在哪?”

“往九寨溝的路上,一個寨子,叫旺布。小魚在一個藏醫家。”

“怎麼了?”

“流產了。”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寨子。被絢爛如錦的高山杜鵑擁抱著,靜靜地躺在山坳裏。一條美麗的瀑布從寨子邊上分成幾綹,落進腳下綠鬆石般的河水裏。

一層和二層都住著病人。

小魚躺在一個“套間”裏麵狹小的屋子裏。每次我們進出都要經過外間,那裏住著一個藏族女人和她的丈夫。他們剛生了一個孩子,兩個人有說有笑,臉頰和眼睛都那麼燦爛,好像滿屋子開滿蓮花。可是掀開薄薄一片門簾,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屋子裏熬藥的煙好像鑽進小魚的皮膚裏,泛著冷冷的灰色。她偌大的眼睛空洞地看著我,好像猛然認出了我,但並沒有任何表示。我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冰涼如金屬。那是可以想見的。越是曾經熾熱的愛情,燒盡後,那餘灰必然更冰冷。我不指望,她一下子坐起來,冰雪消融。那不是我的力量。

“隔壁的小孩什麼樣子?”她木然地問。

“白白胖胖的,還沒有變成高原紅,像個小活佛似的。”我說。

“就知道是個男孩。”

我納悶了:“你怎麼會知道?”

“我的孩子離開的時候,他們的孩子正好來了。我覺得一定是他不想做我的孩子,就換到別人的肚子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