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有傳聞說熊士高要去之江大學,至少是兼職的。”他忽然說。
“不會吧,我想象不出來他會離開這裏,這可是他出生長大成名的地方,他舍不得吧。”
“據說,係主任呂品邀請他聯合申請國家重點學科的事情,但是條件談不攏,他要幫著之江大學申報。”
“條件?他也不需要提教授博導,也不缺房子跑車,還要什麼條件?他想做的事情不跟別人講條件啊。”
“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將要調進來的人。不過呂品似乎早就內定了明年要進的人,於是兩人就談崩了。這對熊士高就很險了。”
我不由得一哆嗦,一下子就聯想到上一次呂品用許格菲的那件事來詆毀大熊,讓大熊向學校申請成立文學社會學教研室的事情泡湯,這一次正麵衝突,估計呂品會使出更狠的手段來。我忽然想到了瑪雅的遺物,這會不會給大熊帶來新的謠言呢。所幸現在似乎隻有我和大熊兩個人知道。
“聽說瑪雅的父親收藏過很多珍貴的宮廷輿圖。”李玄說。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人精怎麼知道的呢?
“嗬嗬,你不要驚惶,我是從瑪雅的父親和一個地理學家發表的通信上偶爾看到的,非常偶然。葛老先生似乎也很謹慎,在目前所見的中文材料,包括京華大學史料幾十卷裏都沒提這件事。所以你不要擔心有人會覬覦瑪雅的遺產。”
“可是——真成了燙手山芋了。瑪雅偏偏把這些東西給了熊士高。就放在他家地下室裏。我怕遲早會被人知道,瑪雅又沒有遺書,到時候真是說不清楚了。”
“比那更糟的是,地下室裏適合存放嗎?要是受潮或者被老鼠嗑了才真是說不清楚了。”他說。
我更緊張了。
他狡黠地盯著我:“你不是有地下室的鑰匙嗎?”
於是我就和他來到熊士高家的地下室。
一進去,他就說,果然是世家的地下室,知道好東西多,造得這麼寬敞,你看還有下水口,怕進了雨水被灌滿,真是周到。估計還有暗室和夾層什麼的呢。
你印第安納瓊斯的探險片看多了吧。
他忽然說,你知道嗎,熊士高的爺爺跟名伶英鈴蘭有過私生子。
你怎麼這麼八卦啊。
當時學校的教員裏搞進德會,乙等的標準是不賭不抽不嫖,甲等的標準除此之外再加上不納妾、不藏嬌。熊士高的爺爺沒上得了甲等。可見當時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我看了看他,似乎有點明白他為什麼要來地下室了。
“別這麼看我,我們都想了解熊士高。我知道他有一個帶著銀馬頭的皮箱,裏麵一定有很多你感興趣的東西。”他說。
你怎麼知道的?
“他自己德語詩裏寫的。在八二年西語係的一期係刊裏。”
他對熊士高的了解簡直有點匪夷所思,而且他把我的心理玩弄於股掌之間。我的確很難拒絕他的建議。
他盯著一個滿是灰塵的皮箱,壓在兩個紙箱子下麵。他用手輕輕把鎖鈕上粘著的塑料揭開。露出一個銀色鋥亮的馬頭。哇,詩裏的東西真的存在!
裏麵塞得滿滿的。這隻皮箱就好像吃得太多,反芻了一樣,一下子把裝了好久的東西稀裏嘩啦吐了出來。最多的是花花綠綠的信封信箋,以及從信封裏掉落出來的照片。
他喜歡讀信,吸引我的是那些照片。
忽然他讓我看一張相片,我一打眼覺得有些眼熟。
這張是彩色的,顏色有些發黃了。
女孩穿著帶花邊的連衣裙抱著一棵樹,蹺起一條小腿。
她的頭發燙得卷卷的,彎眉笑眼,揚起嘴角和靈動的酒窩。
她和別的照片裏那些人不大一樣,她的表情和pose顯然非常到位,似乎對著相機沒有一點拘束。這在那個年代是很少見的。
這個女孩難道我見過嗎?
“你在哪裏找到的?”我問。
“是有個信封的,而且還沒拆封,挺詭異的,好像是從上海寄來的。我拆開一看就發現了這張照片,和你有些神似。”他說。
“別胡說了。我根本不認識。”
他從腳邊拿起一個薄薄的信封。
那地址我記得,六歲以後才從那裏搬走。
會不會是——怎麼可能呢?
我從沒聽媽媽提起有過京華大學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