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文化局吧?”我想,地方文化局為了樹立二人轉的新典範,不惜一切要從源頭上讓這種粗俗曲藝徹底消毒,塑造得像昆曲那麼高雅。
“是劉澎吧?”師姐忽然說,“那天在市政府,你不是偶然在大堂裏的,你其實是和劉澎一起來的。”
“對,沒錯。你看沒看出來,我是傍他的?”她平靜地對我們說。
“不用看也知道。凡是個星,沒有幾個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星都有星座,否則一屁股坐下去,如果沒有個座接著,就一頭栽下去了。”師姐說。
“那也未必。你靠實力靠技藝吃飯,都已經成了高興大舞台的台柱子了,還傍他做什麼呢?”我就奇怪了,劉澎難道有什麼門道能讓她衝出吉陽,走向全國,繼而走向世界?劉澎也不過就是一個土包子,哪有那本事。
“你知道我學唱的時候,吉陽一個地方有多少二人轉班子嗎?對了,普通話叫劇團,一百五十多個。這裏麵得有多少臉蛋、身條、嗓子出類拔萃的女孩?可是高興大舞台卻隻需要七八個演員。這七八個還不是都從吉陽一個地兒挑的,那也是從東三省各地海選了一撥又一撥的。你覺得我唱得怎麼樣?”她看人的眼神真是媚得人骨頭發酥。
“很好聽。”我情不自禁地說。
“對,可是真的好到關東第一的分上了嗎?我師爺當年唱到什麼份上,張作霖欽點他去大帥府唱過多少回啊?可是他從來都隻說自己學到的就是仨瓜倆棗,蟠桃仙果眼裏是見過一次兩次,可自己這坯子是學不了。高興大舞台是從來上不了央視的。但這地兒的一張票可一點不比周傑倫的演唱會便宜。劉派說,來這裏看演出的不是省市要員,就是富豪名流,這票價要是比那個大舌頭的演唱會還便宜,能對得起一方父老和社會主義製度嗎?”
“那你幹嗎不傍劉派啊,傍別的老板還不如傍自己的老板,最好傍成老板娘。”師姐說。
“因為我的真老板不是劉派,是劉澎。我既然要傍,當然傍最上頭的。”
“那就是說劉澎不願意讓來這裏看戲的達官顯貴們知道,你親爹是個跳大神的。所以他會來狠的。”師姐說。
“他發狠的時候,連市公安局長都會大小便失禁。前幾個月他們在新安的蒙利度假村打獵,結果把度假村老總的兒子給斃了。這就好像去人家逗孩子玩,結果把孩子掐死了。回來之後,同去的田市長嚇得趕緊疏通關係,平調到省裏麵去了。他知道與虎謀皮的下場。”
新安?
難道是吳法天的兒子被人打死了,難道就是劉澎這幫人幹的。
“那你豈不是更危險,人家隻是與虎謀皮,你可是身處虎穴。”師姐說。
她伸了個懶腰,晃了晃腦袋,慢慢站起來:“反正你們不用費心安排我們父女見麵了。還有,就是你們看得神乎其神的呼麥,對於神漢巫師可不是表演,那是招魂請神的。你們如果要搞什麼演出那就找寶力高,不要打那老頭的主意,他可有職業精神了,絕不會為了給別人解悶兒唱神歌的。”
我早就憋著一個疑問一直猶豫著,此刻看她要走了,我不能再忍了:“你知道白麗音為什麼戴麵紗嗎?”
她愣了一下,眼神木然地看著牆:“我這個姐姐命太慘了。一個美人如果臉毀了,真的跟死了差不多。”
“她被毀容了?是誰這麼沒人性?”
“說起來故事可長了,毀了她的人就是她曾經愛得掏心挖肺的人。那天在市政府你們也撞見了,寶力高要和他拚命的那個。他叫戴維。”
“啊?看起來衣冠楚楚的。”
“看起來衣冠楚楚的實際上是個衣冠禽獸。”小鬆花說。
“那他怎麼不在監獄裏呆著?”
“誰有本事把這位省內最好的律師送進監獄呢?講法律,誰能講得過他;論關係,誰能深得過他。聽說人家被北京啥大學聘去做教授了,你們回北京去沒準還能經常看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