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直直的望進他的眼底。

吸收了所有光芒,無法反射出任何事物,完全的黑闇。那裏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是平靜的幽深湖水,是環繞一切也吞噬一切的靜默宇宙。

他同樣看著我,沒有轉開視線。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

我舉起手中的刀子。

「不用擔心,妳不是『曆史的道標』嗎?怎麼能迷路呢?」

站在流星街與荒漠的交接處,他將雙手插在口袋裏,迎風吹拂著一股王者的狂傲氣勢,君臨天下。

但是,那雙目送著我的黑色眼睛卻非常寧靜。

一模一樣。

「推翻這一切,推翻這個開始腐爛的世界,也推翻那個讓妳相信光的世界,推翻交錯在其中不黑不白的世界,然後也許就能看到吧。到時候我會通知妳的。」

「……所謂的真實。如同妳所說的,那就是一切的終結。」

一模一樣。

「如果需要犧牲生命來守護,就表示那根本不夠重要。」

一模一樣。

黑暗與純真,寧定與瘋狂,一模一樣。

他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事物。

刀子停在半空中,我感覺的到手在。

揮下去。力量送出。一切就結束了。

他隻是靜靜看著我。

殺了他。過了這麼久,犧牲了這麼多事物才換來的機會,殺了他。

……沒辦法。

握著刀子的手很穩定,是我整個人在發抖。

我沒辦法殺他。

殺了他。就像妳之前做過無數次的簡單事情,殺了他。

……我辦不到。

殺了他。

……不可以。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不行!!!!!!!

手起刀落。

我眼睜睜看著刀子陷入他的肩膀。

不是頸動脈,不是氣管,不是心髒。

他沒有死。

「妳要殺了團長,為我們報仇。」

他的表情絲毫未變,隻是多了些什麼。

什麼東西不斷沉重的墜落在他臉上,濺開小小的水花。

細微的水珠綻放在空氣中,多麼好看,四散墜落,如同我被撕裂的心髒。

……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為什麼我做不到?

我到底在幹什麼?

懦夫!犧牲生命才換來的機會!為什麼不動手?

婆婆死了,沙倫死了,酷拉皮卡死了,窩金死了,帕克諾妲死了,大家都死了!

為什麼不殺他!?

「因為,我……」

我真的做不到。

這一切都好荒唐。我笑了出來,無法遏止的一直笑一直笑,停不下來。

眼前的男人微微皺起眉。為什麼要皺眉呢?你看不出這一切多好笑嗎?

……因為我太沒用了,太愚蠢了,什麼都做不到。

我不能殺他。

這真的太蠢了。

我笑個不停,不斷笑著,豁出去了,左手鬆開刀子,將掌心幻化出的炙熱光球送入他體內。

──『天使的祝福』。

血花四濺,我看著那個金發天使死在我眼前,那是我這麼久以來持續做著的噩夢之一。當年的我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想通。

等價交換原則。沙倫就是這麼對我做的,讓我完全沒動手卻殺了她。那是『天使的祝福』的另一種使用方式。

我把這個能力給你,換取開啟你原有的一項念能力。

──穿越時空。

的黑洞出現,瞬間將我整個人吞沒。

真卑鄙。無法完成她的遺願,為什麼還有臉使用她的能力回家?

跨越這麼長的光陰,哭過笑過痛苦過掙紮過,細密的思考縝密的計劃,我還以為我稍微長大了一點,我以為這一次的計劃一定能成功,但其實我一點都沒有變。一樣愚蠢,一樣軟弱,一樣是垃圾。

一切都白費了。

我何必要穿越到這個世界上來?什麼都沒有改變,這世界根本不需要我。

丟臉。沒用。無能。什麼都做不到。沒有存在的資格。

眼淚一直流下來,但我還是一直在笑,笑自己的愚蠢和心軟。穿越的世界在背後,原本的世界在眼前,處在這個時空夾縫之中,我恨不得就這麼消失。

──什麼都不要了。

『妳要到哪裏去?願意付出哪些記憶?』

我什麼都不要了。

回去。回到我的歸處,逃避也好躲藏也好,我隻想回到我的天堂,在那裏沒有痛苦悲傷,神會擦去我們一切的眼淚;在那裏,無風無雨也無晴。

「……我什麼都不要了,在這世界全部的記憶,全部都不要了……」

……我隻想回家……

雙手掩住臉,我痛哭出聲。

意識就此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