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讓顧清音活命的遠不止顧長安。
地牢昏暗潮濕,盛夏的熱浪吹來梔子花的香味兒。
元寶記得顧清音最喜歡那潔白的花瓣,每年都要采摘好多,製成幹花,留到冬日裏薰衣裳。
她剛當丫鬟的時候,總是毛手毛腳。
早些年,常有打破杯盤碗碟之過,但顧清音卻從未發過脾氣。
她素來對自己人,或者說,是納入她自私範圍的人,都是極好的。
王慧茹怎麼寵溺她,她便怎麼對待所信之人。
元寶無比後悔,是她被豬油蒙了心,親手打破了這份信任。
把自己變成了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顧明珠的腳步總是很輕,玄色的帽兜照在頭上,隻露出尖尖的下顎,嘴角時常帶著輕蔑的笑。
元寶每次見到她,都會不由得瑟瑟發抖。
這一次,她在這地牢裏焦急地踱步,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不對,不對,一定是哪裏出了錯。”顧明珠明珠頤指氣使地說,“你再仔仔細細把顧清音的事情統統給我說一遍,不要漏掉一絲一毫。”
元寶說得口幹舌燥,她不知道同樣的話,要說第幾次,顧明珠才會放過她。
起初她以為顧明珠隻是好奇,好奇她不在的那些年,顧清音過得是什麼樣的大小姐生活。
每當元寶說出顧峰夫婦如何寵溺顧清音,顧明珠總是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元寶便故意誇大其詞,可細細思索過後,又怕顧明珠因此開罪於顧清音,解雇找茬報複。
她便有所收斂,挑些無關痛癢的說。
顧清音和黎耀的婚事已經成定局,顧明珠想要嫁給黎耀,除非顧清音消失。
她現在剛剛開始修煉,速度很緩慢,修為遠不及顧清音。
眾目睽睽之下,想要除掉顧清音,絕不容易。
顧明珠輾轉反側,幾番籌謀,不成想,這顧清音竟然自己作了個大死,要替王慧茹受三章。
她已經打聽過了,施刑的人,是顧峰的隔房兄弟,顧嶺。
顧嶺元嬰達成的修為,三掌下去,不死也廢,而黎家是不可能娶一個廢物的。
饒是如此,顧明珠依舊不放心,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顧清音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頑強的野草,每每總是絕處逢生。
這次的機會難得,她必須下死手。
“伸手。”顧清音把一方錦盒放在元寶手上,“梳洗一下,把這個給顧嶺送過去。”
錦盒裏一塊名貴的靈玉,上麵塗了無色無味的藥,這藥附著能力極強。
對元嬰修為的顧嶺無礙,卻對練氣境的顧清音是致命打擊。
隻要顧清音沾上這個藥,很快就會去見閻王了。
元寶誠惶誠恐地接過了錦盒,她終於能夠走出這陰暗的地牢了。
青雲山的空氣格外清新,陽光刺痛了她的雙眼。
往柴房走的路上,元寶聽了一耳朵牆角。
幾名外門弟子正在一輪顧清音要替母受刑的事。
元寶大為吃驚,夫人和掌門竟然要和離!
在她的記憶當中,二人雖然不親熱,卻總是相敬如賓。
她本是不解顧明珠為何要她送禮物給顧嶺,待聽到施刑之人是顧嶺之後,便了然於胸了。
元寶到柴房洗漱了一番,還用柴火棍當做黛筆,細心勾勒了眉毛。
身上的傷化膿紅腫,但她已經不再覺得疼了。
顧明珠每天給她的藥丸,不僅能讓她續命,還讓她失去了痛感。
元寶害怕身上會有腥臭味,特意摘了顧清音最愛的梔子花,帶在鬢邊。
做完這一切,將顧明珠給她錦盒,丟到了爐火中,喃喃自語,“大小姐,人總是到了最後,才明白什麼是最可貴的。”
顧明珠看著柔弱可欺,其實詭異莫名。
她的一切行為都對顧清音是不利的。
元寶無能保護顧清音,隻能用這樣的方式,盡一點微薄之力。
她打扮好,徑自往聆音閣走去,待靠近聆音閣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遠遠地,元寶瞧見顧清音牽著大白,在花園中漫步。
一個若天上諦仙,一個如奪目星子,相依相偎,相攜相伴。
眼淚無聲地順著眼角滑落,經曆過這麼多事,她打心底裏為顧清音感到欣慰。
元寶希望有人能夠永遠陪在顧清音身邊,保護她,照顧她,許她溫柔,給她不朽。
她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就算顧明珠給她的藥,能夠讓她續命,可身體確實一日日被掏空了。
與其苟延殘喘,活得沒有尊嚴,一次次被顧明珠利用,倒不如……
元寶緩緩跪下,隔著遙遠的距離,朝著顧清音叩頭。
這一拜,拜的是主仆情誼。
顧清音為人跋扈張揚,卻對體己的人極好,尤其是對她。
顧大小姐從不講究什麼尊卑禮節,有好吃的就往她嘴裏塞,有了好看的布料,也會變著法的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