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的報刊競爭主要集中在兩大報業集團之間,其一為湖北日報報業集團,其二為長江日報報業集團。報紙之間的競爭表麵上是發行量的競爭,實質則是對廣告客商的競爭。因此落實到我們這些小記者頭上的競爭說白了就是能否挖出獨家新聞的競爭。上大學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將來肯定會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但等到我畢業時,卻發現滿大街的大學生們都成了發傳單的——捧著簡曆四處散發。幸好我憑借讀大學時發的幾篇豆腐塊文章有幸來到了《江城早報》成了一名記者。
我到報社不久,作為師兄的徐亮請我喝酒,這小子早我兩年畢業,稿子沒幾篇見報,卻似乎在報社混得人模狗樣的。地點在就在吉慶街,其時,武漢市著名女作家池莉寫吉慶街的小說《生活秀》還未發表,吉慶街還不是那樣的名揚天下,也就是附近一幫下崗後無所事事又需要生存的庸俗市民們趁晚上城管下班在街邊搞的一些夜市攤子,而後又形成紮堆效應,每到入夜,此處便一片嘈雜,喝酒劃拳、炒菜油鍋、打架鬥毆、討價還價、啤酒迸裂,聲聲震街鬧巷;街痞混混、妓女嫖客、小販小偷、偷情男女、紅眼賭徒,人人紅光滿麵。總之三教九流不一而足,世俗而市儈。然而就是這樣的吉慶街夜市才是這座庸俗城市的最佳縮影。人人都可以掏出十來塊錢,切一根精武的鴨脖子、開一瓶行吟閣的啤酒,再來一盤鹽水花生,慢慢地可以喝到半夜;也可以擺上一大桌,與四五個朋友光著膀子扯開嗓子整到天明。此時此地的你是無憂的,你的人生就是那一杯冰啤酒——雖平淡卻也清爽!
我有些恍惚,在江的對麵武昌城中,我也曾和高啟、肖水生、曾繼來、李鳴他們一起在中華路在江大門前的八一路上這樣喝過。戴著眼鏡的徐亮跟一個世外高手似的找了一張滿是汙物的桌子坐下,用筷子使勁敲著桌子對老板吼道來一盤涼攔毛豆、四根鴨脖子、一盤燒大腸再加四瓶啤酒。正說完,一個賣花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過來說先生買一枝花吧。
徐亮哄蒼蠅般地說去去,一邊去。賣花女孩也執著得如同一隻蒼蠅,繞出半米遠又貼了上來。我一時心軟說多少錢一枝。髒兮兮的小女孩馬上跑到我跟前說5元一枝,帥哥買幾枝吧,送給女朋友。
我說我沒有女朋友怎麼辦呢?小女孩竟然說,你不送花當然不會有了,送了就會有的。
我哈哈大笑,認為她的話很有哲理。人類的至理總是在最簡單的人民中間!
徐亮冷笑地看著我掏出十元錢買了2枝花。不一會兒,竟然跑來五個賣花小女孩如同狂熱的粉絲把我當成她們的偶像明星一般圍在當中,而先前的那個女孩竟然也在其中。她們看起來頂多隻有十來歲,她們都說先生行行好吧,我們還沒有吃飯呢。徐亮一直冷笑地看著我狼狽不堪,看我實在是招架不了才站起來大聲吼道:都他媽的滾到一邊去。又對老板說,你還想不想讓我們吃飯了?
夜市攤的胖老板這才出馬,用手中炒菜的勺子一揮,仿佛在空中炒一道美妙的菜,這幫賣花小女孩才依依不舍地放開我,又去尋找別的對象去了。先前賣花給我的那個女孩子在走前還回頭向我狡猾地眨眨眼。
徐亮這才說,邊峰同學,因為是同門師兄弟,今天才來給上一課的,你需要嗎?
我說當然需要了,多謝師兄指點迷津。
徐亮說那好,今天的單你買了。
我啊一聲,有些發呆,不是說好了他請我喝酒的嗎。
這就是上課內容的一部分。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後,徐亮得意地說,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給別人上課的,你要知道我剛來的時候我花了多少錢請別人喝酒才取得真經嗎?今天便宜你了,小子。
他告訴我這些賣花女孩其實背後都有成人在操控,他就親眼看到十幾個小女孩瘋狂地撕打一對來吃飯的外地女客,同情心在這兒是被利用的道具。他還講到了在報社頭一年要作文,以後就要做人了。他還說,文章好不如做人好!對於這句話我當時確實理解不透,後來我才慢慢品透其中個味。
徐亮來自湖北潛江農村,家境不好,因此人也長得骨格清奇,瘦且高,鏡片厚實如同啤酒瓶,一雙高深莫測的眼睛深藏其後,一頭亂草般的頭發仿佛燃起的野火。當晚四瓶酒根本不夠,又加了四瓶,最後我們都歪歪倒倒了,他站起來說,我還要去放鬆一下,你去不?
我說什麼放鬆?
他說我操,你小子還真是挺純的。又揚揚手中的純生啤酒說,你啊,比這純生還純,你回去先,老子要談朋友去了。
我自己打車回租住地,我住的地方就在報社背後曲裏拐彎的小巷深處,雜亂無章亂建私房在黑暗中看起來如同陰險的怪獸,外地來的小攤販、打工仔、妓女等三流九教的人住在此。我家在武昌,而報社在漢口,而報社工作往往需要很晚,因此我不得不在此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