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誰的憂傷(1)(3 / 3)

父親打來電話問我情況如何,我沒好氣地說,情況非常不好。父親是一所高校的教授,一生最擅長的就是語重心長地教育人,他和母親一樣隻知道躲在大學的高高院牆中自以為是地誨人不倦,正所謂山中無甲子,不知世上寒暑變。

我躺在簡易的單人床上盯著已經駁落的天花板關了手機,今晚我已經聽了一個師兄的教誨了,所以不想再聽教授的高論——不用聽就知道他會說什麼,無非是人要適應社會,要慢慢懂得曆練之痛,社會其實就是另一所沒有圍牆的大學之類的。

倦意如同潮水般襲來,我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卻在半夜時被隔壁租戶給吵醒了。這兒的牆跟紙糊的區別不大,隔壁要是放一個屁應該都能聽到。隻聽得先是一陣盒翻椅動的嘈雜之聲,接著是一個女孩子很大的說話聲,但是沒有聽到回答的聲音,可能是在打電話。再然後是一個人穿著拖鞋踢踢踏踏經過我門口的過道去左手邊的共用衛生間打水,水流聲嘩嘩地仿佛無休無止,似乎這個人還唱起了歌“來日縱使千千闕歌飄於遠方我路上,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不比起這宵美麗!”聽聲音正是剛才住在我的右邊隔壁打電話的那個女子。盡管搬住到此之前我對這兒的租戶的素質不高已經有了比較好的心理準備,但是我還是心頭火起,而且又來了尿意,拉開門去了衛生間。

那個女子正穿得很少地開著水籠頭背向我在洗臉,從背影上看她的身材嬌好,裸露的肌膚光潔如玉。我說這位小姐,你能不能輕一些,吵了別人睡覺你不知道嗎。

她啊一聲回過頭,倒是也嚇了我一跳,她的臉上塗著白花花的泡沫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如同白骨精,嚇得我差點掉頭就跑。她格格地笑起來,聲音聽起來很是悅耳。她雙手不停地在臉部搓,笑過後說,對不起,嚇到你了,我不知道這隔壁有人住了,我會注意一點的。

我回自己的床上,睡意已無,打開電腦戴上耳機聽音樂: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大家應該相互交好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生命像鮮花一樣綻開

我們不能讓自己枯萎

沒有選擇,我們必須戀愛

鮮花的愛情是隨風飄散,隨風飄散隨風飄散

他們並不尋找並不依靠 非常地驕傲

孤獨的人

他們想象鮮花一樣美麗

一朵驕傲的心風中飛舞跌落人們腳下

可恥的人

他們反對生命反對無聊

為了美麗在風中在人們眼中變得枯萎”

我看著剛買回來的兩枝玫瑰花,她們靜靜地被我插在一個礦泉水瓶中,她們很美,然後又漸漸變成花蕾的臉。我慢慢地感到自己有些可恥!我想明天不如把她們送給隔壁的那個女孩吧。

三,一死傾城的人

1999年夏天,武漢的天氣如同貪婪的妓女看到出手大方的嫖客,熱情得了不得。從漢口到武昌再到漢陽,城市中每一個角落都在散發著強烈的荷爾蒙味道。剛剛當上記者的我也是熱情如火,奔波在武漢三鎮灰撲撲的大街小巷中,自以為在為民疾呼,在為民請願,誓要以一管纖筆掃盡世間不公,每每采訪回來,伏案疾書時便感覺如同魯迅再世。作為一個實習記者,還有一個老師在帶我,帶我的老師便是徐亮,他對我的評價是:熱情十足,下筆也快,立意也不錯,但是寫新聞報道不是寫評論員文章,記者隻陳述事實,不是道德判官。

他的話還是有道理的,兩年後我帶實習生的時候也是這樣教過別人的。徐亮拿出許多報社老記者的稿子給我分析,如他所說,確實是筆法老到、觀點獨特。特別是一個叫趙北方的女記者,畢業於北師大,是我們報社帶有傳奇色彩的 “一代名記”,以做大報道、挖內幕著名於武漢報界,還有評論集、散文集出版。她衣著時尚、來去如風,常常在辦公室隻聞香風撲鼻,再抬頭時她已經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了。

我和徐亮外出采訪的路上問起她,徐亮咂咂嘴說,這娘們道行深著呢,確實是強。再問就不願多說了,並警告我,報社也是江湖,不該打聽的事別瞎打聽。

我所在部門叫機動部,采訪多數是根據讀者報料。比如馬路上的消火栓被撞倒了、台北路口兩部出租車撞了,司機打起來了;馬路上的下水道井蓋被偷了,行人摔傷了;利濟路出車禍了;漢正街起火了;漢陽門橋頭有人跳橋了;比較有意思的一個是讀者報料說武勝路有一個女子在裸奔,我們趕過去,還拍了照,她居然對著我的鏡頭搔首弄姿擺出各種造型來。我估計她是一個瘋子,於是通知城管與救助站,但是城管的車子一來,這名女子居然對我破口大罵,說老娘好不容易玩一次行為藝術,結果全被你破壞了,然後穿上衣服施施然離去。留下現象圍觀的人都目瞪口呆。第二天,報紙刊發我拍的圖片新聞,不過是進行了處理了的,而且我的側重報道點是在說路人的反應上。誰知道,那天報紙接到一個自稱是該女子的電話,對我們破口大罵,並稱那個寫報道的記者邊峰才是一個精神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