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所謂的在道上混,道即是規則,規則由最權威的人士製訂,我和舒氏兄弟看起來風光無限,打打殺殺的,但是說到底我們都隻是處在弱勢地位,我們一旦火拚勢必兩敗俱傷,而對於朱所長他們其實一點損失沒有,抓了我們他大功一件,而且自然會有混混中的後起之秀來接替我們。再說了,目前情況下我的賭場剛剛開始,張華正對我虎視眈眈,我不可能腹背受敵。人們行色匆匆地奔跑在每一條馬路上,說到底還是為錢而來,為利而往,一時受點小氣又算得了什麼?我打定注意決定與舒氏兄弟講和,讓一部分沙石的業務給他們。有些矛盾可以調和,而有些卻永遠不可調和,比如我張華之間的矛盾。
二十三,誰在背後開槍
舒氏兄弟在洪福酒樓擺了幾桌酒席,並給被打傷的兄弟送上一個紅包,算是道歉,胡標雖然不滿,但是我曉以大義他總算勉強接受。我們皆大歡喜,舒氏兄弟雖然是道歉了,但是這一仗其實是他們贏了,所以個個都喝得紅光滿麵,老大舒國龍拍著我肩膀在我耳邊說,水生,你夠兄弟,以後咱們一起發財,看誰還敢動我們,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用得著兄弟我的地方我萬死不辭。
我強忍著他的口臭也與他推心置腹狀,心卻罵道,你狗日的土八路先讓你得意一下,看以後老子怎麼收拾你。所謂黑道的鬥爭有時比之官場之爭比之宮廷之爭絲毫不差,口蜜腹劍、刀光劍影,有時被人砍了還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插的刀子,或許你躺在病床上,來看望你並嚷著要為你報仇的那個家夥就是凶手。一味的好勇鬥狠已經被時代淘汰,唯有多動腦袋才可能活得長久。
2000年夏天來得特別的快,冬天還在被子中,卻突然被一手無形的手掀開,炎熱的夏天如同一記悶棍將人們打得暈暈呼呼。我開車再次去沙洋農場迎接蔣文武出獄,蔣文武對我說,聽說你一年來混得不錯啊。
我說哪裏,還不是兄弟抬莊,有一口飯吃而已。蔣文武拍拍我的肩膀說,水生,我這個人沒什麼頭腦,不是當老大的料,但是這雙手可不是吃幹飯的家夥,以後有用得著的盡管叫我。他端詳他的手,把手伸在陽光下,這雙手看起來粗糙有力。可是有誰知道,這雙手將沾滿鮮血,許多成名一時的江湖人物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雙手下。
蔣文武其貌不揚,但是矮壯有力,他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寒意,他眼光掃過每一個人,每一個都覺得渾身不舒服,就連一直都滿不在乎看著他的胡東風都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蔣文武是我見過的最凶狠的殺手,也是梅老大物色的一個凶狠武器。
我把蔣文武接到武漢,找了一家酒店讓他洗澡,還為他從內到外買來一身新衣。我和胡東風在樓下大堂等他,胡東風說這個家夥有一股子殺氣,是一個狠角色。我說,那是。胡東風又說,但是我覺得他不是那種講朋友義氣的人,我們還是離他遠一點好。我說,都是獄友,以前很照顧我的,再說了是梅老大的人,我們還是盡到該盡的義務吧。
然後我請蔣文武一起去吃飯洗塵,我手下的主要頭目都在酒店等他了,這晚他喝了許多,但仍然麵不改色,來者不拒。讓酒量如海的胡標都咂舌不已,連稱遇到高人了。
回酒店後,我讓胡東風找來兩個妓女陪他,然後我掏出一個信封,裏麵是一萬元和一部手機,我遞給他,說這些錢你先對付著用,不夠了再跟我說,我的電話存在手機裏,隨時打給我。蔣文武擠出一絲笑意,將錢揣在身上上樓去了。胡標看著他上樓十分不滿地說,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謝謝也不說一聲。我讓他閉嘴。事實證明,我做的這些都沒有白做,他後來讓我幾乎撿回了一條性命,這也說明蔣文武是個講義氣的,隻是多數時候,他更喜歡與人講錢。
幾天後,蔣文武用我給他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給我,說他已經租好了房子,如果我有什麼事可以叫他,有什麼不順眼的家夥他可以幫我擺平了。我嚇一跳,忙說,你就安心休息一段時間吧,如果閑得無聊可以到我的賭場來幫忙。他想了想說,也好,我欠你一個人情。
2004年冬天那晚當一管發燙的獵槍頂著我腦袋時,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在那一刹那間,我竟然什麼也想,不去想是誰在殺我,也不去想我將去殺了誰,一切的紛爭與矛盾在那一刹那間竟然淡化成煙,腦中所出現的全是兒時的一些片段:灰暗的胭脂路口,我一頭將高啟頂在地上;我和王婷曾繼來一起踏著清晨的露水去上學,紮著馬尾的王婷清亮的笑聲猶在耳畔;我們站成一排在高高的黃鶴樓上向下撒尿;我們在江邊跪成一排對著龍王廟發誓結為兄弟;我考了一次全年級第一,任紅霞慈愛地撫摸我的頭;坐在前排的祝娟回過頭來向我嫣然而笑……
據說人在臨死之前都會想起以前快樂的時光,我在快樂的回憶中等待那致命一槍的響起。然而黑暗中那個槍手竟然放過了我,頂在我頭上的槍管緩緩移開,黑暗中那個槍手說:我以前欠你的,這次還給你了,再也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