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李淩州的猜測與自己關外情報網傳來的不差分毫,她道:“若是冀王在關外呢?”
李淩州:“一月可收複。韃靼騎兵雖強悍,但人口稀少,依托關內的糧餉,護住重鎮不失糧,耗也能耗死韃靼。冀王作戰經驗豐富,如果他在,收複關外不是難事。”
沈硯:“如果你在關外呢?”
李淩州閉嘴了。
他警惕地看向沈硯,極力想裝出一副鎮定樣子,可臉上那種“糟糕,我怎麼會和這人說這些”的震驚表情依舊隱約浮現。
沉默片刻,李淩州換上一副四平八穩的態度,含含糊糊道:“這要看多種因素,天氣、人口、糧餉、地方人數、環境、位置……說不準。”
沈硯失笑,她道:“我是真心實意,希望李小將軍能收複關外。”
李淩州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尊閻羅又在設計什麼陰謀詭計?自己都被貶到金吾衛校尉了,至於死抓著不放嗎?自己與沈硯的矛盾,也沒到不死不休吧。
李淩州視線遊移,“不……不敢當。”
沈硯微微側目,瞧見汪重堯與閆刑辭分開。她笑道:“謙虛了。”
李淩州腳步一頓,不動聲色地朝旁邊平移,離沈硯遠了些。
一個時辰過後,漫天飄雪,清淩淩的雪粒子落在漫天大地上,披下一層瑩白。
沈硯抖了抖鬥篷上的飛雪,自室外走到殿內。
昏昏燭火中,沈硯置身於無人大殿中,抬頭觀賞那盞幽幽宮燈。
雕漆為架、絹紗為衣,一支紅梅自昏黃古樸的絹紗上盛放,珠玉結成的流蘇垂下,在空中悠悠地回旋。
沈硯伸手想將宮燈摘下,忽聽身後的門扉打開。
寒風裹挾著雪粒子吹入門中,吹破一殿平靜,門扉闔上,一並隔絕了外邊的歡聲笑語。
一道蘊含著笑意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沈姑娘。”
沈硯手心一掐,燈籠應聲落下,她下意識地攥住往下掉的宮燈梨花木,回轉過身,對上了汪重堯得意的臉。
沈硯手提的燈火明明滅滅,在她手中輕搖,照出她驚駭的眸子。青銅麒麟香爐中有輕煙嫋嫋升起,在沈硯紅色的飛魚服邊繚繞,那飛魚服上繡的四爪蟒紋,正雙眼怒瞪注視著這一幕。
殿中一片寂靜,隻能聽到香爐中炭火燃燒的聲音。
汪重堯笑盈盈地看著她,慢條斯理道:“在你的臉上,居然能看見這種表情,真是稀奇啊。”
沈硯看著他。
“哎呀——”汪重堯笑意更深,他拖長了調子,“誰能想到,執掌北鎮撫司錦衣衛,人人懼怕的指揮使,竟然是個女子。”
他快活地欣賞著沈硯極力掩飾住震驚的臉,慢慢說道:“‘——若誕下千金,該女定惑亂天下,敗壞朝綱,有失倫常。’是這句讖言,你才被整個沈家硬說是男子。不得不說,你可真是厲害,把滿朝文武,甚至天子都騙的團團轉,好厲害的手段,可惜啊……”
沈硯:“你如何發現?”
“嗬,世上哪兒有那麼多巧合,凡做過必留痕跡。”汪重堯靠近沈硯,他能覺察到沈硯在微微顫抖,他自己亦然,不過是興奮與激動。
能把為敵多年的同僚踩在腳下,徹底拿捏,誰會不激動萬分?
這些年來,看著沈硯遠遠地把自己甩在後麵,自己從十七歲開始,見到這個在外邊山上長大的野人般的少年,突然闖進他們這群京城勳貴子弟中,不可一世、囂張萬分。禦前斬馬、京畿剿匪,出色得讓人生出恨意。
明明一個執掌北鎮撫司,一個執掌南鎮撫司,她卻每次都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而自己怎麼做都比不上她,汪重堯簡直嫉妒得要發瘋!
多年被折辱,被欺壓,終於被汪重堯找到了這個機會,終於有機會能狠狠地打她的臉。在她一向遊刃有餘的臉上看到震驚、害怕、猶豫的神情。這一瞬間,汪重堯簡直要升天。
他太害怕自己壓不住激動的聲音了,他連骨髓都在顫抖:“真厲害啊,一個女子,能躋身朝堂,能位極人臣,在文武百官中毫不遜色。我要是不是南鎮撫司指揮使,說不定我都要傾倒在你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