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她倒頭睡去,一直到第二日雞叫,她才會醒來。
人總要往前走。
她走的極好。
然而那樣的氣息,卻又飄蕩在她鼻端。令她的心猛的抽痛。
她腳步一停,倏地回轉。
昏暗中,一高一低兩個衙役背光站在她們身後。
一個瘦臉方腮,一個須髯如戟。
她的目光從一人麵上,移去另一人麵上,在那大胡子的漢子麵上盯了許久。
蕭定曄再也不能移開目光。
他借著黑暗掩護,貪婪的盯著她。
一模一樣,她的眉眼,她的神情,她目光裏含著的一絲桀驁不馴,和那一點點狡黠,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的阿狸,在宮外,比在宮裏時,蓬勃的活了起來。
原來她,果然不適合生長在宮裏。
他背光而立,躲在晦暗光線裏,努力將自己遮掩。腦中的抽痛卻越加清晰了起來。
她目光遊移,終於收回。
明珠悄聲問道:“主子,怎地了?”
她搖一搖頭,一隻手卻撫上心口,低聲道:“無事。”
衙役的催促聲再次不耐的響起:“快走!”
她轉過身,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仿佛身後有什麼痛苦回憶正在追趕她,要將她吞噬。
五更天,漫天星子已漸漸隱去,隻有長庚星還值守在天際,為世人指引著前行的方向。
站在牢房外,貓兒心下牽掛那一船珍珠,終於還是回頭扌包拳,問道:“敢問軍爺,小的們還有一船珍珠,不知總兵大人他……”
“已在碼頭。”他啞聲道。
清晨的微風吹來,經過他的身畔,到達她的鼻端。
她越發心悸,隻牢牢盯著他,心中篤定的想:“不會是他……”然而身子卻不由顫抖。
一旁的小王員外歡呼一聲:“我大哥果然是我大哥,他定然心生後悔,不但放了我們,還放了你的那船貨。”
他記吃不記打,立刻擠上前,同貓兒道:“花妹妹再考慮考慮我此前的提議,一萬兩,當聘禮!”
他的話剛剛說罷,隻覺四周陡的現了一陣殺氣。
對麵那大胡子衙役緩緩抬頭,隱藏在護帽下的眼眸牢牢的鎖定了他。
他心下一抖,想著今兒已挨了幾頓打,若不趁熱打鐵將事情說定,那豈不是白挨了揍。
他勇敢的往貓兒身畔又挨近一步,道:“花妹妹,我是真心的,你就依了我。”
貓兒被打斷了心緒,想起她撮合明珠和這位敗家子之事,隻得柔聲道:“此事我自然是願意,細節待回去再說。”
她向蕭定曄抬手一揖:“勞煩軍爺。”
又想起她此前在牢裏做的人生總結,再不敢輕易欠人情,忙忙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低聲道:“軍爺拿去飲茶。”
她的手往前一伸,他掌中已有了溫熱。
他還未捕捉住,那一抹溫熱又急速離去,隻留下一張帶了些許體溫的銀票。
他的手緊緊握住那一張銀票,仿佛握住了銀票上的那一抹溫度,就算握住了她的手一般。
而腦中抽痛之餘,卻隱隱明白,她已經有了心上人。
那人就站在他眼前,透露出即將要上門提親之事。
不配,太不配。
她那樣的人才,怎能嫁給這般蠢鈍的男子。
她再向他一揖,轉身便要離去,他腦中再也不受控,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