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一雙腳步聲相間,往裏而去。
有大大咧咧不耐煩的,也有謹慎、沉重而沉重的。
在有個人心裏,每邁一步,都是希望。
每邁一步,心頭卻又添撕裂的傷。
蕭定曄的腦袋開始隱隱作痛。
這樣的痛他太熟悉。
每當他被什麼情景招致了回憶,想起某個人,腦中便抽痛起來。
心跳的仿佛要從胸腔中逃離出來,他的腳不受控的顫抖,仿佛也要跟著咚咚心房逃開。
不該進去,不能進去。
他能忍兩年之久,沒有理由這時候忍不下去。
將他的玉牌給隨喜,讓隨喜去做這些事,完全夠的。
然而他還是來了。
從隨喜口中聽到,她也在衢州的消息,他就沒打算假手於人。
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他必須看她一眼。
哪怕是站在角落裏看著她,也夠了。
真夠了。
陪同在他身畔的衙役不知他身份,隻當他是上麵派下來提人的上官,麵上含了些討好之意,低聲道:“那三人鬧騰的厲害,小的不得已,將他們關去最後麵。離此還得再行一炷香的時間。”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快了起來。
他曾長期在刑部牢房暗中出入。
他當然明白最裏麵的牢房,意味著什麼。
潮濕、陰冷、腥臭、黑暗、無望。
隻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兩人就到了最後一間監牢前。
火光憧憧,欄杆將亮光阻隔,那裏麵的三團黑影,他分不出誰是誰。
就像在船上的甲板時,他沒有認出她來。
在青樓對麵的酒樓憑窗而望時,他也沒有認出她來。
此時他做一身衙役裝扮,將護帽壓的極低,微微垂首,站在另一個衙役身後。
那衙役將腰間垂掛的匙鏈擺弄的叮叮作響,同裏間的三人呼呼喝喝道:“莫再睡,牢裏不養閑人。快起身,有人帶你們離開!”
明珠當先被驚醒,隻怔忪了一息,忙忙推醒貓兒,繼而上前一腳踢在敗家子身上。
敗家子“嚶嚀”一聲醒了過來,瞧見牢門已打開,立刻跳起身,又驚又笑道:“可是我大哥後悔,要放了我們?”
他一張臉紫青腫脹,笑的時候擠成一團,那衙役看的惡心,低叱道:“閉嘴,動作快些。再磨蹭,就將你等永遠關押。”
貓兒忙忙拉著明珠出了監牢,向衙役一揖到底:“勞煩軍爺,多問一句,是要提審我等,還是要放我三人離開?”
那衙役便轉頭望向蕭定曄。
貓兒的目光跟著望過去。
昏暗火光下,她麵上帶著些祈盼、焦躁。
他的心登時縮成一團,越想細細看她,卻越加低垂了頭,隻刻意粗著嗓子道:“放你等離開。”
貓兒立時鬆一口氣。
她還要再問那一船珍珠之事,一旁衙役已惡聲惡氣催促道:“快些走,哪裏那麼多廢話,老子還等著睡瞌睡。”
她隻好閉了嘴,同明珠、小王員外三人往前方而去。
遠離最尾端,監牢裏的空氣漸漸清新。
潮濕、腥臭淡去,又添加進了旁的氣息。
那是一種久遠的氣息。
很久之前,那樣的氣息令她焦躁過,也令她心安過,更令她無望過。
後來,她用長達兩年的時間,習慣了沒有那種氣息的日子。
平和,單純。
她不用飲酒,也不會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