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她又在偽裝,裝的她好像多麼關心他,實際上不過是為了她提出的那些一二三。
此時她已取了粉底塗在他眉間傷口上。
粉底中有珍珠粉,能消炎止血。
她極細致的塗抹,手一輕、一重。
他緩緩抬眸望向她。
她的神情十分專注,帶著些擔憂和懊惱,仿佛她和他之間並無那些噬心過往。
她的眼下還帶著淡淡青紫,那是睡眠障礙的表象。
他的目光順著她眼眸而下,經過她瘦削的麵頰,停在她的下巴上。
極瘦削的下巴上有一點傷,已經結了疤,是曾撞在他牙齒上,被撞破了皮。
此時她終於長籲一口氣,望著他眉間道:“終於止了血,不會影響妝容,待夜間入睡時再塗抹一些珍珠粉,明兒就能結痂。”
她重新拿起粉底開始上妝。
妝粉是在她沐浴時,暗衛就已回宮,將她的裝備取了來。
粉底刷打著圈塗抹在他麵上,一下輕,一下重。
接著是畫眉,一下輕,一下重。
接著是眼線,一下輕,一下重。
接著是鼻影……
酗酒的後遺症,他清楚。
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終究未說出一個字。
最後她退開幾步遠遠打量他,往幹果盤中尋了兩顆長短差不離的帶殼花生,同他道:“張嘴。”
待他聽話張開嘴,往他口中左右各塞進一顆花生,叮囑道:“切莫讓花生移位,否則方臉消失,你便不像泰王。”
待他站起身要去銅鏡上瞧,她又道:“不能在人前站起身,你比泰王高很多。”
他再不看她,前去打開了房門。
四殿下捏著紙扇當先進去,隻一愣過後,便含笑向蕭定曄道:“再加五千兩,將你這宮女兒讓給我。我不拿她當姬妾,而拿她當謀士。”
他偏頭再瞟一眼貓兒,又道:“當姬妾也不錯。”
貓兒立刻躲出了房門。
將蕭定曄喬裝成泰王,貓兒暫且卻不被放行,暗衛帶她去相鄰雅間等待。
房門輕掩,不多時,外間起了連串腳步聲。
她將門道條小縫往外望去,但見一行平民打扮之人從眼前晃過,往隔壁雅間而去。
其中便有那異色眼眸的漢子,以及曾吐了她滿身的老漢。
她暗罵一聲,回身坐去桌案前飲茶。
此時漸至日暮,外間夕陽西下,月亮還是一抹白影,卻已淺淺的掛在了天際。
她腹中饑餓,待要開門去喚些酒菜,守在門口的便衣暗衛已轉過頭來,低聲道:“莫出來。”
她隻得退回去,重新端起茶,踱去窗邊憑窗而望。
三月的日暮,天依然暗的極快。不過這麼一陣時間,天幕上的星子已如烤餅上的芝麻,密密布在天上。
萬家燈火初亮,蟄伏了整個冬日的民眾騷動的心開始蘇醒,在忙碌了整日之後,開始湧上街麵,享受著一日中短暫的休閑時光。
貓兒望著熙攘人群,想著她方才參與之事。
蕭定曄要偽裝成泰王所為何事,她並不關心。然而她方才提條件時,一二三條,竟然忘了說她回宮遲到的事。
不知王五可能派上用場,為她求一回情?
她暗怪自己大意,心中打定主意,如若之後蕭定曄為難她,她少不得要忍氣吞聲,千萬莫讓他收走出門牌子。
一牆之隔的雅間,席麵精致,泰王麵色可親,聲音有些沙啞,同眾人道:
“諸位大人千裏進京,旅途勞累,本王若非勞累上火,定是要等各位大人回京時,親自相送,才不枉諸位多年相助。”
他雖神色可親,而一眾便服官員卻心中蕭瑟。
肅州節度使心中惶惶,硬著頭皮道:“不敢勞煩泰王,隻是,等下官回了肅州,怕是諸事忙碌,送不肖子入京之事,隻怕要耽擱到下半年。”
旁的大人紛紛附和。
泰王麵上笑意不減,眼中的親切卻漸漸淡去,緩緩道:
“哦?如此,你我要商議的大事,卻如何成事?十年大事,自然是要世代承襲,非各位大人子輩不能成也。”
他一句話說罷,一旁的侍衛卻一個粗心大意,腰間大刀不由滑下。
那大刀鋒利,砸在靴麵上,高靴立時被削去一半,接連腳背都被割傷,鮮血立刻淌溢出來。
泰王眸色一冷,淡淡道:“帶出去,好好替他醫治。”
這話聽起來十分體恤人心,然那侍衛卻麵色一變,顧不得腳傷,立時下跪,倉皇央求:“主子,求主子饒了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話還未說完,已被旁的侍衛拖了出去,剛剛出了門,便聽“啊”的一聲,再無了聲響,隻在地麵留下一行血跡,證明著他在這世上出現過。
官員們額上立刻浮上一層冷汗,坐立不安,再也不敢對將自家兒孫送上京城當人質之事有所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