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常年包下的雅間裏,一場談判還在進行。
“第一,要隨喜退還我的一百兩。”胡貓兒獅子大開口。
蕭定曄應下她:“本王補你一百兩。”
她卻不依:“不要你的銀子……”不想再有牽扯,一是一、二是二,得分清楚。
他冷冷道:“好,等回宮,最遲明日,本王會讓他退你銀子。”
“第二,將皇上賞我的一百兩,還給我。”
“允。”
“第三……”
“還有多少?”
她便住了嘴,垂首摳指甲。
他忍無可忍,繼續隱忍:“說。”
她從衣襟裏取出張紙,筆墨尚有濕潤,顯是不久前才畫。
她將紙遞過去:“有個器具,我想不明白……”
良久,那紙被修長的手指接過去,他靜靜打量紙上器具,語聲清冷:“用來做何事?”
她往前邁出幾步,到了離她一丈之遠方駐足,遠遠將手探過去,指著其上圖樣:“這處連著水壺,水蒸氣順著管子一路而上,到了管子尾端凝結成水珠,從端口流下去……”
他的目光順著她瑩白手指一路看到那鐵管端口,沉思片刻,方道:“蒸汽遇冷凝結,管子必然要穿過一段冰冷之處。在外間定然是要套一個放置冰塊的罩子。”
她眼眸一亮,不禁抬眼望他,又搖頭道:“冰塊太貴,我用不起。”
他忖了忖,道:“可改成鹽巴,鹽巴消融會吸熱。”
她心中霍然開朗,不禁浮上笑意。待遇上他冷冰冰的眸子,又斂了心神,探手取回紙塞進衣袖,方低聲問道:“可是要畫泰王?”
房中寂靜,百合花香嫋嫋盤旋。
他坐在椅上,她站在他身畔,心中思忖著泰王和蕭定曄的長相。
這二人同父異母,長相差異極大。
泰王常在室內,麵目白淨。蕭定曄身在營中,風吹日曬,膚色偏黑一些。
泰王眉眼常笑,麵上神情親切怡人。蕭定曄不笑時常是肅然,笑起來卻又太過紈絝。
最關鍵的是,泰王是方臉,咬肌肥大。而蕭定曄下巴偏尖,臉頰更瘦削一些。
眉眼、鼻子、嘴唇……她幾乎用不著細看他的麵容,便能在心裏清晰描出他的樣貌。
她心下有些難過,隻狠狠咬唇斂了心神,拿出專業態度。
先從基礎妝容開始。
她問他:“可有匕首?需先修眉。”
他長眉入鬢,眉峰高提,太過有棱角。必須得修的圓潤短促,才能與親切沾上邊。
她等不來他的回複,心知他並不信她,再不多言,隻靜靜等待。
他冷冷瞟她一眼,彎腰從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調轉刀刃遞向她。
她的心一跳。
匕首簡單,樣式卻相熟。
曾經她也有這麼一把匕首,刀刃鋒利,用來割鐵條時,十分趁手。
她的目光久久盯著那匕首,他隻冷冷道:“用或不用?”
她接過匕首,低聲道:“閉眼。”
他的目光再次盯上她:“你最好莫耍花樣,若持刀刺本王,你該知你逃不掉。”
她心中越加難受。她縱然是騙過他,可何曾想過要殺他。
她冷冷道:“我是鳳翼族聖女,肩負著推翻蕭姓的使命。我隨時都會給你一刀……”
他的目光陡然如出鞘利劍,仿佛隻要她敢隨意動一下,他便要搶先讓她身首異處。
他壓下心間的煩躁,肅然道:“這些話,無論在何處說,都是死罪。你若還想活,就管好你的嘴。”
繼而閉上了眼。
眉間一涼,先是她的手指若即若離撫在他額上,旋即是刀刃傳出極輕微的毛發斷裂聲。
一邊結束,又換另一邊。
她的手並不是很穩,有著些許顫抖。
眉間倏地一痛,她立刻低呼一聲,取了帕子捂在他眉上,著急道:“我……我真不是有意……”
他一動不動,任由她的手隔著帕子撫在他額上。
有多久了呢?臘月的事,到現下已是三月。過了快四個月了呢。
四個月之前,她也常常用手指描著他眉眼。
她曾提前說她對不住他。
他那時已知她夜裏要往黃金山裏去,知道她在預謀著離宮。
然而那時他總想,再冷硬的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加倍對她好,她總會舍不得他。
如若她最後放棄要離開的心思,他便再不利用她。
什麼大仙、神婆,什麼君權天授,他不搞那些幺蛾子。
他讓她在宮裏好好活著,等他用男人的方式打敗三哥,取得天下,他便娶她。那時他想給她怎樣的榮耀,都由他。
他才不是父皇,喜歡的女人怎會放手讓她離開?
他一直在觀望,看她最後的選擇。
然而他沒想到,還有個柳太醫。
她最後死和活都想在一起的,是那個叛黨。
此時她已取下巾帕,更近的湊近他麵頰看著傷處,方鬆了一口氣:“好在隻割破一點點皮肉,出血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