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廢殿裏,年輕的皇子眼中看不見簡陋如廢墟的周遭環境。
他能看到的唯有眼前的剪影,肩頸單薄,微微揚著腦袋瓜。
周遭黑寂,他看不見胡貓兒麵上的神情。
然而他想著,他方才說了那些話,平生第一回向人表了衷腸,還允諾要為她留一個側妃的位子……她應該也會像他那般深情的回望他。
當然,她的眼底除了深情和感動,可能還有對解藥的擔心,然而這都不是問題。
三哥手下能人輩出,他手下的人也不弱。便是尋遍全天下,一顆小小的解藥,固然過程有些坎坷,他還是能配來給她。
他擁她在懷,手中握著她的手。她的傷風還沒好利索,微微起了汗,同他的手汗膩在一處,分不出個你我。
然而他又為這樣的親密而生了甜蜜。
暗夜裏,少女離他挨的更近些,附在他耳畔,聲音裏帶著忍耐和探問:“可是外間有人監視?然而奴婢覺著這麼牽牽連連的情節設計,不好不好。有些用力過度,反而容易引起猜疑。”
他倏地一笑,又肅了臉。
他覺著這時候他得嚴肅一些。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已去求了祖母,她有些顧慮,不過沒關係,我會想法子解決。”
她有些聽不懂,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她順著他的話音問道:“可是還想要我再去上妝?現下可不成了,奴婢正禁足著,還要再等夠十二日。”
他更緊的擁了她,緩緩道:“我為你,留了個側妃的位子……”
“什麼?”她鑽了鑽耳朵:“殿下方才說什麼?”
他一笑,順著暗影撫上她的臉龐,一字一句道:“側妃,雖然有個‘側’字,卻是皇家正經王妃。日後,便是宮中的四大妃之一。”
她隻愣了一瞬,心中怒火嘭的燃起。
她一把掙脫開,手腳並用踢打向他。
他原本是微微靠著牆邊而坐,被她推的身子一滑,咚的便掉下炕去。
他滿腔的柔情被摔的隻留一半,壓低了聲音叱道:“你發什麼瘋?”
她叉腰站在炕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唾沫星子毫不客氣的飛濺而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泡尿瞧一瞧,自己是個什麼貨色自己不明白?再敢打姑奶奶的主意,姑奶奶吃了你!”
他簡直聞所未聞。
“我癩蛤蟆?”他指向自己,不可思議道:“我堂堂皇子是癩蛤蟆?你是什麼?你才是癩蛤蟆狗尾巴草!”
她氣的渾身發顫,聲音裏帶了些哭腔:“還有誰?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你們皇家人還看上我什麼,都通通說出來。一大家子欺負我一個,你們通通不要臉!”
她壓低聲音,指著他一字一句道:“蕭定曄,姑奶奶連皇帝都瞧不上,我能瞧上你這個廢物皇子?滾!”
蕭定曄內心拔涼拔涼。
這就是柔情的代價。
他為了她和皇祖母起爭執,便是前日定第二個側妃的定親宴上,祖母都懶得同他多說一句話。
而她卻不知好歹,將他的一顆脈脈含情心踩的稀巴爛。
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她,忍了幾忍,方冷冷道:“好,極好。”愴然開了門,疾步出了院裏,一股腦兒下了井口。
貓兒的心也拔涼拔涼。
這就是她一心尋的好搭檔。
她都要被逼著上龍床,解藥還沒有著落,前路悲慘、後路茫茫,而這位搭檔的心思卻放在如何占她便宜上。
幸虧她沒有告訴他泰王讓她速速侍寢之事,否則這位皇子鐵定要說:“本王勉為其難,暗中睡你一夜,然後推到父皇身上,好糊弄外人。”
她跟著他的身影飛奔出去,對著虛空重重的一呸,呸盡了她對他所有的寄托。
這一夜,她睡的極少,等外間隱隱傳來五更的梆子聲時,她便起了身在院中不停歇的來回踱步。
正殿房門聲一響,五福揉著眼屎牽著大黑出來,貓兒忙忙催促道:“快去尋你阿爹,催他現下就去尋楊公公。”
五福隻得將狗鏈遞給貓兒,迷迷糊糊去了。
然而這一日楊臨並沒有露麵,禦書房也沒有旁的內侍和宮女兒過來。
吳公公道:“皇上那邊忙的緊,禦書房的燈燭整夜整夜燃著,毫無歇息的時間。你莫著急,皇上忙完後,總能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