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已傾斜,河水又涼了一分。
貓兒泡在水中不停歇的發抖,立刻放棄了堅持,顧不上問候他全家,急急道:“見過閻王爺、高僧、郎中……還有,還有人尋貓。”
接近河麵的黃鱔卷了上去,他追問道:“說詳細些。”
她正要開口一次性倒完,岸邊傳來人語聲,一群浣衣局的宮女正端著衣裳,要往各宮殿送去。
貓兒看的清清,走在中間的一位宮娥正正是秋蘭。
她倏地開口:“救命,五……”
水裏撲通一聲,蕭定曄頃刻間活撲向她,帶著她往水下沉去。
河水不停歇的湧進她鼻中和口中。
她的腹腔憋悶,手腳並用開始最大幅度的掙紮。
她不停歇的踢動腿腳,他想要製住她,卻全然抓不住她。
隻爭鬥間,橋洞下的動靜終於引來岸上人的關注。
有人“噓”了一聲,問道:“聽,什麼聲音?”
貓兒頸子一揚,做出要喊叫的架勢。
他顧不上許多,立刻壓製住她。
她被他箍的動彈不得,立時張嘴:“救……”
她隻發出一個字,他立刻傾身,毫不猶豫的壓住她嘴,將她餘下的叫喊盡數堵住。
水中的嘩啦聲驟然停止,隨即又起了更大的漣漪。
岸上的宮娥提起頸子瞧了半晌,歎道:“這河裏的魚真大,不知何時才捕撈……”
有旁的宮女卻道:“便是撈了也不能吃,這河裏……”她壓低聲音:“不知死了多少人……”
橋墩木盆裏黃鱔鬧騰,打的盆子在橋墩上放不穩,一忽而間便滑進水中。黃鱔們得了自由,立時分頭鑽去,河麵瞬間水紋波動。
貓兒驚的魂飛魄散,腦袋持續擺動掙紮,一隻手臂從他手中掙脫開來,毫不猶豫的砸向他被板子打傷處。
嘭嘭嘭……他痛的鑽心,身子一顫。忍……
嘭嘭嘭……他後背迅速出了一層汗。再忍……
岸邊的人語聲和腳步聲終於遠去,他再也忍不得,鬆開她,麵色慘白靠去了橋墩上。
“呸……”
“呸……”
“呸……”
……
貓兒吐口水的聲音不停歇,仿似雨後蛙鳴,如若無人阻止,能喊叫一整夜。
他的麵色由白轉黑,又由黑轉綠,直到她“呸”完,又在水中不停歇吐泡泡漱口時,他終於忍不住低叱:“夠了!”
“惡心,臭嘴,卑鄙無恥!”貓兒回罵。
他怒目而視,險些將袖中軟劍掏出來將她噗呲一回。
他捏緊拳頭忍下衝動,接續上上個話題:“你瞧見的閻羅王、高僧和郎中,都是何模樣?他們分別和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貓兒一口水柱噴向他,冷笑一聲:“現下黃鱔都沒了,你當我還怕你?”
她往上做個緩衝,一個猛子便要紮進水裏,他的聲音已然傳來:“方才解你外裳的是女人,現下水下藏著的全是男人。他們都沒娶媳婦兒……”
吐血,險些要吐血。貓兒默念佛號,許久方麵無表情道:“老娘隻說這一次,你聽好了。若再逼問我,我一頭在橋墩上撞死。做鬼也不放過你。”
他抬抬眉:“願聞其詳。”
她再長喘一口氣,將當日被迷暈後的所見所聞陳述完畢,冷著臉問:“我能走了嗎?”
他一抬眼皮:“請便。”
她立刻往河畔遊去,待一隻手搭上了岸,再罵了一聲娘。
喵的她現下這副模樣,怎麼上岸。
此時岸邊響起腳步聲,她立刻將腦袋藏進水麵。憋悶半晌抬起頭時,廢物皇子蕭老五不知在何處已換了一身幹衣,此時正蹲在她麵前。
她看看他穿的整整齊齊,強壓下不忿,換上些許笑臉:“殿下的濕外袍放在何處,奴婢勉強穿著回廢殿,也是可以的。”
他歪歪嘴角:“姐兒身段不賴,下回還點你。”
貓兒:“……”
夜色侵襲,河水嘩嘩。
貓兒為河水貢獻了兩碗眼淚後,終於在河底淤泥裏扯出兩片未爛完的荷葉,將身子前後一包,趁著夜色掩護,鑽回了廢殿。
漫漫長夜,她在牆上掛著的閻羅王畫像前點燃白蠟,咒罵了蕭定曄一千遍。等到身子燙的神誌不清,方睡倒在床榻。
她隻在病榻上睡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