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敲了兩下。
從極華宮往掖庭宮而來的一處處宮門被急急打開,一串“氣死風燈”蜿蜒而行,最後停在了廢殿門前。
大內總管吳公公叮囑著挑燈的小太監們:
“那妖孽若是反抗,或變鬼嚇人,你們立刻閉眼綁了她,莫讓她驚到隨喜公公。”
隨喜是五皇子的近身內侍,急主子所急,額上立刻顯了川子紋:“快別說廢話,若皇後有個閃失,你我都得陪葬!快著吧老哥哥!”
吳公公即刻上前,咬牙重重敲了敲門,等張口出聲時,卻又少了幾分力道:“胡……胡姑姑……”
躺在炕上的貓兒倏地仰頭,順著半掩的窗戶瞧向門外。
什麼人?
為何而來?
是不是要綁了她?
白日裏聽聞五皇子病急亂投醫,為了皇後的病,曾請了神婆跳大繩。
莫非那神婆在為皇後驅邪的時候,順便算出這冷宮陰氣過剩,要將她綁去當做邪祟收上一收?
她心裏一突,第一時間想著要逃。
等她急切穿了衣裳,看著這偌大廢殿,方意識到,來人要綁她、要殺她,這都不是事。
於她這一個螻蟻而言,怎麼逃?裝死?
不不,要裝鬼!
他們怕鬼!
可神婆就是抓鬼的,她裝鬼不是往人刀刃上撞?
她一咬牙,幾步奔向錢匣子,將手頭的銀子一股腦兒塞進袖袋裏。
神婆也是人,是人就愛銀子。她有銀子,就有活下去的機會!
門外的拍門聲越來越急。
胡貓兒左右一打量,將磨珍珠粉的銅錘藏在衣袖裏,這才戰戰兢兢的開了門。
宮燈晃眼,胡貓兒一瞬間微眯了眼睛。
那神態與貓多少有些相似,吳公公驚的後退了好幾步,瞧見她並無要顯出原形的模樣,這才略略籲了口氣,拿出三成的腔調道:“上麵有請,走吧!”
極華宮,氣氛壓抑到極點。
寢殿裏,皇後昏睡於床。
寢殿外,太醫戰戰兢兢跪了一地,冷汗將石青色補服打濕了一層又一層。
皇帝不怒自威坐於一旁。
五皇子蕭定曄沉不住氣,早已震怒過,此時心身疲累靠在椅上,扶額半晌,方沉痛問道:“按爾等之意,母後已是藥石無靈了?”
誰敢宣稱千歲千千歲的皇後藥石無靈?那不是得去陪葬的節奏?
沉默激怒了蕭定曄,他一腳踹翻太醫令,眼圈已紅了一片。
便是這時,殿外腳步聲撲簌響起,所有人的眼風順著眼角瞟向門口那幾人的身影,短暫的鬆了口氣。
“你,就是那見過閻羅王之人?”皇帝的聲音充滿著忍耐。
宮中禁厭勝,可因皇後的病情藥石無靈,不得不開了此先例,將跳大神、招魂等事做了個十成十。
胡貓兒跪在門前不敢抬頭。
她膽戰心驚的思忖著那神婆在何處,她該如何將她滿袖的碎銀盡數塞出去,換得自己的這一條小命。
身旁的隨喜悄無聲息的用手中拂塵戳了戳她的腰眼,她一個激靈,不由自主的抬了腦袋。
她當先瞧見了殺氣騰騰的蕭定曄。
他站在皇帝身側,滿身都是隨時要拔劍捅人的酷厲,以及收不住眼淚隨時要嚎啕一場的脆弱。
這位皇子等不及她的回話,搶先發問道:“你,究竟,是不是,死過一回?”
她倏地靈台清明,眼前的皇帝和皇子,是整個大晏權利最大的人。如若將這兩人忽悠過去,說不定她就不用去麵對神婆。
她慌忙點頭,道:“我……奴……奴婢是死過一回,又活了過來。若不信……”
她便抬起手臂,撩開袖子,往躲在冷宮捂了半年的、白生生的手臂上狠狠一咬。
眼淚滋溜便滑了下來。
“疼的,皇上、殿下,真是疼的。瞧這牙印,能慢慢回彈,是活的。”
蕭定曄驚詫:“怎地是個瘋子?”
隨喜代替主子問話:“咱家問一句,你就好好答一句,莫耽誤功夫!”